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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曾是惊鸿照影来02

三少爷明白月儿已经悟到缘由了,但他还是补充道:“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多年来的调查和争夺都力求在偷偷摸摸的状态下进行。”

“可是,秘本和我有什么关联呢?”话题到现在才回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上,月儿难以置信,三少爷也没有答案,因为在他父亲的陈述中,完全看不出秘本会与月儿有什么关系,并且他也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父亲完全不在意,说他想多了,认为这里边没有月儿什么事,至于去年的事情,大概率是四儿子精虫上脑或者喝多了。当然,这种话,三少爷是无法在此时此刻出口的。

月儿想了想,又问:“秘本是那些人保守了三十年的秘密,为何老爷轻易就告诉了三爷你呢?”

三少爷喟叹,说:“你大概不明白我父亲,他那个人,乍看毫无心机,实际上,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他几乎一步不错,过去他是守口如瓶,但现在他能够对我讲出来,不是没有私心。”

月儿不解,探询地看向三少爷。

三少爷道:“人们都知道父亲待我最为偏心,但只有我知道父亲最看重四爷,不出意外的话,我父亲必然是看出了什么危机?想预先给我打预防针,希望到时能出手援助四爷,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月儿不懂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这种晦暗不明的东西,她顿了顿,跳过话题。

“先前所说的神秘第三方,是权臣余党还是日本人?他们把控救国社,设了去年那个局?”

三少爷道:“不好说,第三方到底是谁,恐怕连四爷也无从判断。以我对四爷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让他这样被动,想必对方的能量不可估量。”

三少爷说得非常含蓄,隐去了无法出口的内容,四爷有多被动,别人看不出,但作为从小与之斗智斗勇的三少爷来说,却看得清清楚楚,四爷想发作不能,想痛痛快快大杀四方也不能,他被敌人扥得牢牢的,除了隐忍克制别无他法。

月儿不晓得三少爷这层心绪,她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但无法判断真伪,她在头脑中搜索佐证,想到的,是笼罩着迷雾的四爷。她喃喃道:“那么,四爷是明白一切的,包括我和秘本的关联……”

“没错,但你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三少爷说。

月儿一顿,眼神变得灰暗了下去,没错,她无需去向四爷询问,如果他肯讲,早在很久以前就讲了,如今想起他,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又多了一个谜团,他为何隐瞒她?她处在迷雾中,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真相归根到底只能靠她自己去挖掘。或许经过今天这番交谈,面前的三少爷可以成为盟友,但月儿不敢轻易下结论,她必须谨慎。

三少爷看出她内心的矛盾,并不计较,知道她接下来会深入调查,于是把这幢洋房的大门钥匙和那把地下室钥匙交给她,并嘱咐她出入要小心,当局禁用发报机是一方面,戎公馆人多眼杂也是一方面,要想不暴露,最好避人眼目。

月儿接过钥匙,心中不无感念,她进入戎公馆的真实目的已经暴露无疑,饶是如此,三少爷还是选择了支持她,这让她既惭愧又感动。

她抬头注视三少爷,想解释自己并非完全把试婚当幌子,说实话,除非三爷是敌人,否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更为如意的郎君。此时此刻,他深情地看着她,漆眉、星眸、皓齿,英俊到如此地步的男人,又是这样的温文尔雅,能嫁给他,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她不敢继续看他,收束心神,转身去查看发报机。

地下室足够隐蔽,但澹台离开时还是把电台的频率按钮归位了,大概是防范旁人进来窥到他之前的监听范围。月儿琢磨半晌,毫无头绪,他二人出去时,雨还在下着,客厅的灯关着,光线幽暗,吊灯从回字型梯状屋顶上悬挂下来,影沉沉、静悄悄的,月儿和三少爷起先没觉得什么,只管向门口走去,然而忽然间双双一怔,他们进主卧前并未关上客厅的灯,何以这时就灭了?

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什么,飞快对视一眼。

三少爷箭步走到门口推门,门果然没上锁。但他和月儿此来是查看电台的,怎能不把门锁上,不仅锁了大门,并且将主卧门也上了锁。

毫无疑问,有人刚才在跟踪他俩,进来后害怕被外面发现,从而关掉了灯。

月儿打开灯查看地板,果然有泥脚印,但对方机诡,脚印故意拉长,完全看不出码数。从大门一路到了副卧,大概打开门缝看到无人,又从副卧来到主卧门口,主卧反锁着,从而确定三少爷和月儿是进了主卧,于是转身又向大门去,由大门出去了。

月儿和三少爷再次对视,同时想到去外面主卧的窗口查看,窗下的夹竹桃枝叶有被踩过的痕迹,乳白色的汁液被雨水冲刷着,显然是刚被踩过不久,无疑,对方是确认了三少爷和月儿进入主卧后,想要窥探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在窗帘紧闭,否则卧房里藏有地下室机关的秘密就被窥去了。

但偷窥者会是什么人?有何意图?

这幢洋楼的钥匙分别收在三少爷和一位老仆手中。

老仆自然是第一嫌疑人。但当他们去仆佣所居的下处询问时,只见老仆睡得人事不省,腰间的钥匙串不翼而飞。

正在屋子里斗蛐蛐的两个小厮可以证明老仆半个小时前刚和他俩开门进来,当时钥匙串还在腰上挂着,不然怎么开门呢?

“你们中间没出去过吗?”月儿问。

小厮说:“到走廊里取了一下蝈蝈笼子,不过二分钟就返回来了。”

毫无疑问,钥匙串就是在那二分钟被摘去的。

今天连阴雨,公馆里的少奶奶小姐们全支起了麻将搭子,下人们不用随时伺候,便也各自娱乐,丫头老妈子斗牌的斗牌,串门子的串门子,听差小厮们对吃喝比较上心,三房的老仆从中午便带着俩小厮去前院和听差们喝酒吃肉,直到午后三点方歇,一进门便倒头大睡。

俩小厮斗蟋蟀的声音响亮,隔壁的老妈子听得清清楚楚,可以证明他二人在这半个小时之间没有离开过下房,而他二人又可证明老仆一直在酣睡,这样一来,老仆和小厮排除了嫌疑,那么钥匙是被谁摘去的?

三少爷和月儿回到主楼客厅,奶娘在做针黹,见他俩进来连忙去弄茶水,三少爷拿起电话听筒打给前门的卫兵值班室,询问今天进出戎公馆的人员情况,得知今天并未有外人进入。

戎公馆过去有前门和后门两处进出通道,但自从四爷大婚时那场混战之后,四爷封锁了后门,并且将四面围墙加装了电网,所以如今进出戎公馆只能通过前门。由此可以判断偷窥者是戎公馆内部的人。

三少爷召来下人们,询问今天下午都有什么人来过后院。

仆佣们回想一时,说来过不少人,因为戎家的大水井在后院,经常会有人来取水,因此后院的仆佣们往往都无心去留意,来串门子或者邀约打牌的倒悉数记得,有大房的丫头某某、二房的老妈子某某、姨奶奶房的某某、还有四房的一个佣人和丫头,不过大房和二房的人即刻被排除,因为她们是午后一点多过来凑牌局的,扑了个空,因为这边几个好打牌的丫头老妈子已经到前楼推牌九去了,这些人走后,到是四房的佣人和丫头半小时前刚来的,离开还没多久。

“她们是半个小时前来的?”月儿捕捉到最关键的信息。

“是的,说了一阵子话,就回去了。”

“说话的过程中没有离开过吗?”

仆佣一怔,说:“玉灯儿娘没离开,不过那丫头进门照了个面就出去了,在门口逗猫儿耍。”

“她在门口逗猫时,你们一直能瞧见她吗?”

“瞧不见,是出来时见她蹲在在门口逗猫。”

月儿和三少爷对视一眼,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四房的这个丫头很可疑,如果无人能证明她那段时间全程在门口逗猫,那偷窥者非他莫属。

三少爷继续盘问了几句,得知那个丫头叫每仁,是四房伺候多年的丫鬟,如果这个每仁是偷窥者,那么授意者是谁也不难猜。

但大宅门有个习气,主子指使下人去淘坏,给人抓不着就得逞,抓着了下人就顶包,总归是查不出真正始作俑者的,就算人人心知肚明幕后指使者是谁,没有证据也拿他无法。

三少爷和月儿有些踟蹰——还要不要继续调查呢?

奶娘上前劝说:“消消气,好生用夜餐吧,指不定是丫头小厮好奇,瞅了两眼罢了。”

奶娘说着,偷偷扯了扯月儿衣襟,“初来乍到的,可不兴多事呀,快回屋换了衣裳歇着罢。”

但月儿觉得还是应该查,倒不是非要揪出幕后主使,但至少要给别人一点震慑,被窥视这种事,第一次忍了,下次会更加肆无忌惮。她有漫长的调查要进行,可出入都被一双眼睛盯着,何谈能有自由的调查空间?不如趁此机会给四房或者其他窥视者一点提示,好叫他们今后多少收敛一些。

她想了想,决定去四少奶奶那里走一趟,四爷久不归家,四房主事的自然是四少奶奶金鹤仪。

考虑到四少奶奶身怀有孕,不便让三少爷同去。不仅三少爷不能去,她自己见了金鹤仪也该极其委婉,毕竟抓贼抓脏,她既没有拿住实根根的证据可以证明每仁是偷窥者,也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去跟四房理论。至多能请对方配合调查一下罢了。

她正要嘱咐三少爷不必同去,恰账房进来找三少爷对账,等三少爷和账房进了书房后,月儿拿起油纸伞出门了。

雨小了,雨丝细而尖,烟蒙蒙的,五点钟的辰光,暮色要比平日傍晚暗上许多,月儿转出后楼,刚走上通往前楼的甬道,正在仔细脚边倒下的芭蕉树,忽然远处迎面出现了两柱汽车灯光,她抬手遮光并望过去,隔着雨丝,老远看出那是四爷的那辆八缸福特。

巧了,四爷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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