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草民和周仓都是桐城县人。我见他手头充裕,就想问他借几个钱,他说,给我介绍个活儿,走一趟就能回来盖房子,草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跟着他去了株州,到那儿才知道要出关走茶马道,而且不知运的是什么,全是一个个大箱子,好几十车。”
钱老六畏畏缩缩地挪挪屁股,连眼皮都不敢抬:
“刚开始几天还好好的,想不到走到禾谷县,周仓喝了点儿酒,就和领队争执起来。周仓一直对领队心有不满,带着我就是给他自己助威的,但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没占什么便宜,周仓越想越气,三更半夜偷了一车东西,我们就连夜逃了。”
“所以你不知道运了些什么。”沈文远问。
“逃出来的时候草民问过他,他就砸开锁,我一看是绸布就放心了。谁知道下面藏着茶叶啊。”
谢知府问:“和他争执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大家都叫那人孔爷,特别矮,不到六尺,小眼睛,长得不好看,腰里老是挂个酒壶。”
“周仓有说要卖给谁吗?”
“有,有。周仓常年跑边关做小买卖,认识的人杂,他知道有个商队会私下里收些不合规矩的东西。”
“说清楚了。”韩进说。
钱老六哭丧着脸:“具体的小的确实不清楚,只知那人外号叫‘独眼’,但他不是只有一只眼,而是一对异瞳。”
谢知府颇为惊异:“异瞳?”
“是,是。一黑一蓝,头发是褐色的,他应该是番邦人的杂种。”
之后就再问不出什么,知府一挥手:“先带他下去,单独关押。”随后又命人把周仓带上来,那顿打把他疼得够呛。
知府说:“想好怎么说了吗?想好就仔细说,不过有一条,说错一个字,就直接拖出去再打。”
“我说我说。”周仓哪还敢隐瞒,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后面的倒与钱老六讲的分毫不差,不过之前的事钱老六不知情。
周仓和孔爷是老相识,他通过孔爷出过些货,都是粮食、干果之类的买卖,小本生意赚得很少,他就流露出羡慕孔爷想跟着他干的意思,那人多少知道周仓的底细,就推荐他入伙,但是与上面人的所有联系,只能通过孔爷。
周仓是个精明人,走了几次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他们手上的茶引与实际数量对不上。他几次留心后发现,他们将茶叶包裹在绸布里。周仓想,既然这些东西见不得人,东家给的价钱也一定很高,所以大头都给孔爷拿了去,就有些眼馋,趁几次醉酒套孔爷的话。
“他告诉我,东家每次都提前两三天与他在株州会合,那时货已经备齐。有次他喝大了还说漏嘴,说东家不单走私茶叶,还通过远洋走私过铜钱。”
沈文远连连皱眉,铜钱走私的获利及其丰厚,常有商人挺而走,看来是条大鱼。
谢知府问:“你知道茶叶有多大的量?”
周仓想了想:“说不好,每次都没有固定的数,十几车的货里得有一大半是茶叶。”
沈文远想,只怕这条商道已存在好多年,她示意周仓接着讲。
周仓听话地说:“这次,我提前两日到株洲,假装记错时间,想见见那个东家。”
“你见到了?”沈文远问。
“没有。也就远远地瞧了一眼,但不知怎的就被姓孔的知道了,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找我茬,到禾谷县我们吵了一架,他放话再也不会带我走货。我想这事儿算是黄了,就一狠心偷了一车货。”
周仓想走大路先绕过孔爷他们,然后再寻找独眼。谁知城门口的护卫明明开箱查看后放行了,又把他们拦下来。
其实周仓实属运气不好,因为今日韩进也恰巧在城门口,他的鼻子特别灵验,一下就闻出有问题。
“那东家长什么样?”这是沈文远比较关心的问题。
“络腮胡子,个头很高,有些坡脚,打扮不像大周人。”
沈文远思忖了会儿,又问:“你还能想起什么吗?”
周仓龇牙咧嘴地想了半天:“哦,姓孔的跟我说过,那人手上有道刀疤。”
“那独眼呢?”
可惜周仓没有与独眼打过照面,只通过个朋友了解到有这么个人,所知很有限。
沈文远沉思片刻,再没什么可问的,就与知府谢云低语几句,命人把人带下去。她见邢子义似乎有话想说,便问:“子义兄可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那人拿着茶引干走私的买卖,官商勾结的可能居多。听周仓的意思,商队走货已有些年头,姓孔的特征明显,说不定商队没有走很远,事不宜迟,该即刻派人去追。”
沈文远点头:“多谢子义兄提醒。”
两人抬眸对视的一刹那,沈文远眼波明洁似秋水,说不出的灵动,虞竑烨心情复杂地把脸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