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暗叹一声,终是忍不住提醒她:“水南,你还年轻,有锋芒是好事儿,可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聪明都展示给别人。”
此时的水南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明媚张扬,带着些许的骄傲和倔强,只知道每战求胜,锋芒必露,只知道通过取得胜利来赢得别人的认可,哪里知道什么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之后的日子里,水南蒙起眼睛,从摸索着行走、吃饭,到自如地上下莫知山,寒月轩的宫人崇拜地看着她的进步,却没有人注意她为之付出的努力和满身的伤痕。
当慕水南能够适应黑暗,行动自如后,嬷嬷开始训练水南的空间感,让她感知她的攻击并准确躲开。啪,在第十几次被打到后,水南揉着小腿,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好疼,师傅您轻点。”水南吸着冷气说道。
“你要感知我的木棍与空气的摩擦声,不要等到起了速度再躲,在我起势的瞬间就应该预判它的走向。”嬷嬷严肃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来吧。”
“我休息好了,师傅,咱们再来吧。”水南一脸倔强。
嬷嬷眼中微湿,有些涩然地说:“好,再来。”
山中无岁月,慕水宫的宫人们已经适应这一老一少每天从晨曦到暗夜的练习,水南在经过近两个月的黑暗生活后,已经可以准确躲开嬷嬷的攻击,一切都准备就绪,转眼来到要出行的日子。
暮云姑姑拉着水南的手,泪眼婆娑,不住地叮嘱着。顾知雪也有些不舍,可她平时冷情惯了,不舍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此去不可荒废练功,听从嬷嬷地安排。”
水南有些暗然地答道:“好的,母亲。”
暮云见状轻轻拉了拉顾知雪的衣袖,顾知雪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关心的话。
水南和嬷嬷辞行后,望着她们的背影,暮云轻声说:“你这又是何必,明明是担心的。”
顾知雪声微涩:“他走了之后,我的心就死了。如今强撑着,不过是想看到她强大起来罢了。既然注定要分别,又何必留下那么多温情,到最后……不过又是一场伤心罢了。倒不如这样,待她再想起我时,也就没有那么多感觉了。”
暮云眼角微湿,泪水梗在喉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水南情绪低落地跟着嬷嬷行走,嬷嬷拍拍她的肩膀。水南有些落寞地问:“师傅,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她的爱。”
嬷嬷的手顿了一下,轻声说:“这世上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她是在用她的方式爱你。”
水南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嬷嬷,您会永远陪着我吗?”
嬷嬷笑道:“傻孩子,哪有永远,除非成仙,否则即使是修仙者也有坠入六道轮回的一天,这是世间的平衡法则。”
当一轮红日缓缓沉入群山,天空渐渐转入暗灰,仅留的一点余晖照亮的山顶也由明转暗,逐渐陷入沉睡。夜晚在雪域赶路是很危险的事情,嬷嬷带着水南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山洞,两人准备在洞中过夜。水南的情绪一直不高,嬷嬷几次想安慰她却也不知如何说起,索性不再提起,只告诉她明日还要赶路,让她早些休息,便背过身子靠在山石上假寐。
可能是初次离家,亦或是早晨母亲的态度让水南心里有些难受,借着月光,水南侧身望向身子微微佝罗的嬷嬷,眼睛湿润,她悄悄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嬷嬷消瘦的后背,泪水不住地滴在地上。她小声说:“嬷嬷,你可千万不要死啊,你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爱我了。”
月光仿佛凝滞了一般,水南苍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明丽的凤眼闪着水光,伸出的小手瘦弱且带着些许的青白。感受着背后冰冷的小手,嬷嬷极力忍着不发出声音,泪水沿着脸上的皱纹没入发间。
不知过了多久,嬷嬷转过身,看着熟睡中犹带着泪珠的水南,她颤抖着帮她擦去泪水,自己却不可自抑地哭了出来。黑暗中压抑的哭声,仿佛铁手般倏地抓住人们的心脏,一股极致的哀伤让人透不过气来,月亮终于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悲伤,悄悄地躲了起来。
今夜不眠的人不只是她们,揽月殿中一个白衣女子蜷缩在床榻的一角,轻轻颤抖的身子,让人心生怜惜,往日清冷的容颜闪烁着点点泪光,微红的眼睛和鼻头,贝齿轻咬着娇柔的唇瓣,几不可闻的啜泣声,让闻者动容。居然是顾知雪,她安静地哭着,绝望地悲伤和不时传出的啜泣声,让门外暮云抬起的手僵在空中,许久,暮云终是收回素手,转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此时身处在命运漩涡中的人们还不知道,有些选择往往是在不经意间就做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