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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佛国禁地(6.0k)

高挂树梢的他也不见如何蓄势提气,张口便是一声呼喝:

“唵——!”

前声未绝尾音跟上,竟似发了疯一般,连绵断喝堆叠致密音波。

气长厉啸中竟是暗含佛门上乘狮子吼内功扰人心神。

默运神通的念荼罗寻隙便欲一览佛者本真意图……

佛家讲究自求修心,于智识挖掘自有一套法门在,譬若通过修持禅定所得到的六神通。

据俱舍论卷二十七载:欲修他心通者,以色界四根本静虑为依地,先审查自己身心二相之前后变异辗转相随,后更观他人之身心,如斯加行成就,遂得如实知悉他人之种种心相。

一片虚无空洞的白茫中,立足其间的念荼罗闭上眼睛集中注意。

下一瞬,他的思能扩散开来,比风更轻,比光更快。

“看不到过去,无法见未来,此人从没在时间的流动中留下任何痕迹。这等同代表他根本不存于现在。”

上下求索无果反令心下疑窦更增,一个堪称恐怖的念头就在此时攫住了念荼罗。

“怎会——啊!完全的空白,竟然寻不到一丝心魔,或者……”

“或者被探索的这个形象,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心魔。”

一念既起万念便生,缺舟一帆渡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竟是牢牢将念荼罗圈在当中。

主客易位,微微愣神的念荼罗便待作出反击,窃窃心语又令他反应陷缓。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被外力所灌输的想法。”

传响在空幽寂静的意识世界里的男声似受拘束回荡反弹,局限在方丈墙垣之间,一如僧者心眼。

“而产生这个疑问,是你由衷自发,还是外力让你误认这些想法是自发……”

伴随波纹游走,一面巨大的雕花墙壁逐渐浮现念荼罗眼前。

洁白墙面上有壁画栩生,受法音振气衍化出不同图案。

触目一笔一划俱是佛家典故,偏又似是而非,无形咒法暗自肢解重构僧者觉悟。

道,不证不明;悟,容易执迷!

身陷修行魔障抽足不能的念荼罗表情一变,痛苦难当:

“啊——!”

危难关头,有一阵恢弘钟声穿透法界灌进僧者耳中,落入其人心海,消弭乱潮波涌,渡化心能为役。

梵钟三响过后,洗心功成。

铁松林内,再看念荼罗时,他满脸俱是平安喜乐的神色,不过在通身蒸腾红光下颇显诡谲。

林风把缺舟一帆渡的白发吹得拂飞后舞,在红光映照下,他那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更有种难以形容的邪异感。

静静注视着奇异变化发生的佛者眼神冷漠,宛若一点属于人的感情也没有。

眼看红光渐盛,原本纠缠在虬结树杈上的漆黑长发自行解开,以致朽躯坠地迸散满地血腥。

怵目惊心的一幕惹眼。

突兀睁眼的梵海惊鸿额间细汗密布,知觉复苏刹那,摩诃尊下意识地伸手往背后剑囊摸去。

冰冷触感使心下稍感踏实,梵海惊鸿喃喃自语道:“颠倒梦想……”看似回忆,实则神通扰心,“果然!”

一旁护法的法涛无赦问:“如何了?”早早便到此地有事待与同修商榷的金刚尊眼见摩诃尊打坐入定似陷魔考,遂暂按外务专心为其护持。

同修偌久的梵海惊鸿亦不多作隐瞒:“每次梦境,似同却异,甚至有所延伸,以及推移,应该说,这不是梦,是神通。”

“与禁地有关么?”法涛无赦沉吟道,“说到这,我正有一事欲告知你,有人想见你。”

摩诃尊:“谁?”

疑问未完倏问一声禅唱——

“唵,钵罗末邻陀宁,娑婆诃。”

一条身负法卷肩挂念珠的灰衣僧影踏上暮鼓。

看清来人形象的梵海惊鸿眉头一拧:“地藏师,若想传教,前往少室古刹交流即可,何必上暮鼓。”

“只因佛国之内,发生一件怪事,想知会天门领导者。”地藏师道,“我们原本有一批同伴,想到阿修罗窟西南十里的一处修行道场进行交流,但……”

“但怎样?”为熟悉名词唤醒脑中历历往事的摩诃尊追问道。

“不知为何,只有一个人回来,而且回来的同伴说,道场毫无人息,只有很多静坐的石像。”

“石像?”

梵海惊鸿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偏又捉之不住。

相较同修而言更显老成持重的法涛无赦尝试获取更多蛛丝马迹:

“僧友说,他们去过阿修罗窟的入口,有什么线索吗?或者与禁地有关?”

“他说,”地藏师的神色看来也十分不解,“他忘却了。”

莫名话意令双尊同感意外,默契对视一眼的他们俱能从彼此眼中读出一丝凝重。

“我会顾好天门。”

“我要外出一探。”

异口同声作下决断的两人分工已毕,为同修默契深感安心的他们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尽付释然一笑。

嘴角含笑的金刚尊目送摩诃尊只身离去……

看回当下,四顾不见僧影的梵海惊鸿再一转身,照眼惊见众僧合围。

“嗯?”诡异事变入眼,暗自戒备在心的摩诃尊问,“你们……是此地的修者吗?”

僧人一动不动。

“毫无反应,这是怎样一回事?”察觉不对上前几步的梵海惊鸿尝试触碰僧侣身体欲探生死。

岂知就在指尖沾衣刹那,那僧人猝然出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场僧众蜂拥而上。

边界道场突生变数,莫名出现的僧侣,莫名引动的攻击,不只种种莫名,更是讶异莫名。

双方武修相差甚远,摩诃尊守势缜密只擒不伤,交手数合再逢诧异面孔——

“云海大师?山海大师?”梵海惊鸿心下震动道破来人法号。

旧交在前,为首两僧倒似无动于衷,扬袂发掌便是极招上手——

“千云百叠!”

“万山十定!”

雷霆接掌换步泄劲的摩诃尊应对沉着语带讶然:

“昔时指点阿修罗窟之情,梵海惊鸿尚未偿还,大师已经认不得我了吗?”

不言不语的两位隐逸禅师只顾赞掌攻势依旧。

再过数合,初时惊疑渐散的梵海惊鸿觑出些许端倪。

眼前禅师一者面容枯黄似槁,一者脸色惨白如纸,虽是形貌依旧,但均是表情刻板呆滞全无慧色可言。

‘攻势凶狠,却无杀气,而且面若无神,形同傀儡,事有蹊跷,速战,擒下!’

心念既定,颠倒梦想随即入掌在握,语意直白的摩诃尊果决明快道:

“得罪!”

一声告罪,白帛剑囊自解袒露凶剑本质,剑格翼展剑刃横扫,澎湃气浪震退众人。

奇兵法光折照间,霎令一众僧侣头痛难忍。

紊乱思能挣得醒觉时机,众僧理智渐复,最先苏醒过来的是修为最深的云海大师:“我们……我们是……”

其次是山海大师:“啊……阿弥陀佛……是……摩诃尊……”

再来是各僧众,确认对方没有攻击意图的梵海惊鸿寻隙问:

“大师,你们究竟是……”

话未说完乍闻梵音群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只见云海大师领首,众僧侣同心齐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心经传诵,回荡四野,异状尚未厘清,眼前又见惊诧。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一片梵呗佛音中,众僧逐渐石化寂灭,再无声息。

徒留驻足不解的人盈疑惑满腹:“强迫自身散尽修为,当场石化,为何他们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法?”

正思索间,又来奇异钟声隐约入耳。

“方才那是什么感觉?”

无我梵音激荡奇剑共鸣,勾起脑中回忆。

【地藏师:他说他忘却了。】

“忘却……”敏锐捕捉到关键字眼的摩诃尊直觉不对,“事有蹊跷,看来还是必须前往。”

决定作下,现场倏逢一阵浓烟卷来,周遭变成禁地入口。

“怎会……”

再定睛,念荼罗赫然眼前。

“是你叫我来的?那些僧侣的状况你也知晓吗?这一切与禁地有关吗?为什么你要运用神通制造梦境?昔时阻止我深探,现在又与我见面,你究竟想转达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脱口却是无有答案。

无声无语的阒寂视界中,照面相对的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少顷,梵海惊鸿身形一震睁大双眸:“天门!”

话音一落尘埃亦定,禁地入口不见梵海惊鸿,亦无念荼罗,唯有缺舟一帆渡独自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禁地幻境亦消,只剩下死寂道场裸露人前。

此时,又闻一阵低沉跫音响起,一道身着藏红深纹僧衣,颈边胸前环带珠饰银链的带发僧影慢步来到。

兜帽掩面不见真容的那人一步一沉,伴着平仄拗口的虔诚佛号,似朝圣,更似缅怀,若超度,更若悼念。

“唵钵罗末邻陀宁娑婆诃。”

话落人已远,渐低梵音带走最后一抹人声消失不见,仿若来去匆匆的僧者只是一位过客。

未多时,又见一道紫衣持伞身影自暗处走出语带感慨:“随行超度广结善缘,大师菩萨心。”

任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名菩萨心的高僧大德,竟会是造成道场一众修行人强行圆寂的推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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