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实言事实真相的法涛无赦绝无半点偏颇。
在蒙昧始觉带领下的中原群侠处处行事亦多师出有名,往往辅以大义佐证,旁人看来并无能可指摘之处。
但久在上智者身边耳濡目染的乞罗八景偏生能自其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那是属于阴谋的味道!
与封鳞非冕向来不对盘的梦虬孙恨屋及乌下,连带着对身为欲星移同修的墨家九算同样好感奉欠。
于是他遂另辟蹊径从此着手以期挖掘封鳞非冕真实意图。
这是在得知欲星移九算身份后乞罗八景诸般动作的最高准则。
其他九算与封鳞非冕不同,一如他界与海境不同。
在海境,真正能可掌握身为鳞族师相的欲星移之生死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北冥封宇。
与这对君臣相处偌久的梦虬孙深知两人之间信任是何等牢靠。
因此知晓单方面的说辞显然无法取信王者的乞罗八景惟能曲线救国,从玄之玄方面进行突破。
而蒙昧始觉对佛国亦确然怀有染指意图,无奈前招遭破反而成就天门尊者舍身祛魔的美名。
声名的威力由不得玄之玄不忌惮。
一若先前针对史艳文之子、前武林盟主、墨家钜子、抗魔英雄等诸多光环加身的俏如来所采用的坏其声名再将之杀除的徐图步调那样。
对于如今的天门,蒙昧始觉只能选择静待时机。
玄之玄原本以为朽净之死会是一个机会——
让尚同会有足够理由进驻天门,美其名曰守望相助。
孰料双尊比他料想的更为小题大做,沉痛悼念并超度完死者的天门尊者一反常态的雷厉风行,竟是法涛无赦亲自上阵打算调查朽净主持的死亡真相。
双尊共治,一者安内,一者攘外。
个性忠厚笃实的金刚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身为影形的还珠楼副楼主帮助下肃清天门境内各法脉奸诡并团结有生力量。
而负责外交接洽的剑锋正是梵海惊鸿,个性激进刚烈偏生又有觉者智慧的摩诃尊反令蒙昧始觉无从下口。
此前针对法涛无赦与一步禅空所得经验在梵海惊鸿身上并不适用。
君子可欺之以方的话术难得失效,加之旁有同修背刺从中斡旋。
面对摩诃尊与鳞族师相的组合,玄之玄只能无奈败退。
错过明面最佳插足时机的蒙昧始觉并非没有想过暗中作手狙杀梵海惊鸿。
当时的摩诃尊按常理而言正处在最弱的时刻。
因为那时的他方才接受血纹魔瘟灌体培养完相应的解药不久。
此举是为压下天门各法脉舆论。
出走天门多年的梵海惊鸿到底需要有人背书方能重掌尊位。
为压下菩提尊护魔舆论的金刚尊已然背负不少质疑,所以摩诃尊听取药如来建议接下培养魔瘟抗体的重责大任。
恰值外出援手救助无辜的众多僧侣同样受染魔瘟,仰赖舍身布舟的梵海惊鸿方才得存。
是故众多法脉即使包藏祸心,也只能无声坐视,坐视大势所趋。
人性之中,终是少不得自私和遗忘,生者到底是要向前看的。
于是背负摩诃尊之名的梵海惊鸿能可与昔日同修一道执掌天门。
现今法涛无赦亦为朽净之死外调,徒留赋闲养伤的摩诃尊操持天门事务。
玄之玄就在这个时间点出手了。
作为中原组织的尚同会未能如愿入驻佛国,大部队人马也无从输送,所以蒙昧始觉只能亲自伪装阴潜带领少数精锐墨者进入天门刺杀梵海惊鸿。
刺杀的结果是墨者全灭。
牺牲一名替死影形侥幸脱逃的玄之玄足足闭关养伤三天方才缓过劲来。
梵海惊鸿的伤势在浪生师座的操作下远没有风闻中的那么严重。
刻意露出的破绽单纯请君入瓮而已,为担任武林盟主之喜悦一时冲昏头脑的蒙昧始觉失察之下步入陷阱。
养伤期间的他只能将尚同会暂时交托冷梅病子打理。
缺少主心骨的尚同会一时间只能巩固基本盘,主要视线投向中原内部门派治理。
至于外交方面,尚同会能做的也只有致信鳞族让在佛国境内“兴风作浪”的乞罗八景陷入孤军局面。
殊不知梦虬孙本就是孤身游历佛国,负责带出一连串似是而非的线索坐实朽净阴谋家身份扭转血案风评同时,连带拔除不少毒瘤。
近似古龙话本的情节几经辗转,养伤完毕的玄之玄毕竟身为九算之一,尽管跨界鞭长莫及的他仍在通过一番筹谋成功将天涯乞子驱逐出佛国境外。
然而就在蒙昧始觉打算大展拳脚之际,苗疆方面把俏如来送了回来。
日前中苗边界的一番会谈带出惊天反转,无奈与修者联手同一阵线将非然踏古淘汰出局的玄之玄迫于形势给予俏如来副盟主的身份地位。
这面权力分薄的蒙昧始觉感受着日渐加重的压力,自顾不暇的他无有精力分流顾虑染指佛国。
那厢天门眼看白蛟尊即将登位,暗布珍珑收官功成身退的封鳞非冕则十分裕如,裕如视线转回家乡安排。
“至于海境方面,我已经向王建议,让宝躯一脉进行修建定海堡礁的工程,预防龙涎口的爆发危害,经过百年的镇压,水气已经有消散的状况,应可将伤害降至最低。至于这段时间,千万别让任何人去破坏龙涎口。”
“给我住口!”听君一席话的乞罗八景联系己身近来衰尾命运,哪里还不知道是遭了算计。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延烧心头,梦虬孙举棒便攻,洞庭韬光以迅猛之势向欲星移头顶击去。
身形飘幻无方的封鳞非冕从容避过棒打狗头。
并无杀意的宣泄一击落在石壁上,铁棒碎石留痕,有潜流活水自裂纹中汩汩冒出。
见状的鳞族师相果断反咬转移乞罗八景注意。
“哎呀,此地先前经过剧烈变动,地质脆弱,你真要动武?”
分心话语生效,梦虬孙一愣,低头细细观视地面裂痕,欲星移趁隙化鳞投水,鱼入海口激浪千重。
黑暗深处,彷佛像是叹息一般,有风掠过,就像是龙涎口露出揶揄的笑容,若无其事地看着乞罗八景。
那是每当封鳞非冕逗完自家堂弟后时常露出的表情。
回过神来的梦虬孙几步奔到岸边冲着大洋深处气愤喊道:
“啊,欲星移!你别跑!”
狂怒语调换来淡定回音——
“不送了,否则龙困浅滩可是会被你最讨厌的犬类所欺,我会定期送来百里闻香让你品尝,再会。”
告别言辞落下,单留乞罗八景枯守龙涎口。
“欲星移——!你这个臭墨鱼啊,给我回来啊……真正有够……可恶!”
一番喝骂无果的梦虬孙明白封鳞非冕走得远了,只好收拾心情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
因为此地到底牵连海境安危。
“等海境度过这次的危机啊,我一定要一次总账。”
一边念叨着复仇计划的乞罗八景一边找了处舒适处落座。
“刚才还吃我的东西!不知道东西是不是还够吃!”落座的他解下行囊倒出零食开始清点物资,“干脆去跟金雷村再分一点好了。”
盘点一番做下进货决定的乞罗八景转往祭坛外行去。
不愿白吃打秋风的梦虬孙本意是卖力换食。
却说金雷村哪家最为缺少劳动力,岂非就是以女儿身独居的外来客么?
经由常欣介绍认识春桃的乞罗八景遂得闲便往田里帮忙承担春种农活作为交换。
一日,适逢夕阳西下,村内各家生活做饭,袅袅炊烟缭绕诱人饭香,这当中最是诱人的恰是春桃一家。
是同为外来客的冽风涛头天来此应荻花题叶之请料理饭食。
客居还珠楼的王族亲卫知情医者生死与去向远比当今苗王还要来得早。
收到同僚来信回转苗王府探望苍越孤鸣还要在那之后,他在探望之余亦借机转告祭司无恙之消息以安王心。
话说回头,冽风涛的厨艺是由中谷大娘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本性贤惠的茹琳传承的料理手段显然并非暗黑之流。
食案上菜肴颇为丰富,嫩炙松鸡,清炖豚骨汤,醯酱烤河鱼,另有初春山中刚采下来的蔬果做成的菜肴两碟,甚至还有米酒一壶。
美味膳食引得天涯乞子嗅了两嗅食指大动,闻香到此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
迫不及待、心痒难搔的眼神四盼间不意对上一双寂寞萧索的空虚镜瞳,这就是梦虬孙与荻花题叶的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