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亮的时候,骆慈站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和杨青通了电话。杨青劈头盖脸地讲了一大堆贾家狗咬了他那只胖大鹅的脚丫子,最后又说到流浪汉苗一川的事情。骆慈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听得那时刻窗外传来一大片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直到最后,骆慈才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几个字,“你爷爷回来了吗?”
电话里传来杨青疑惑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出去了?”
“我是昨天下午从周节家出来的时候,正好见你爷爷行色匆忙,就随口问了一句。”骆慈努力克制情绪,一脸平静地流着眼泪说道,“果然,还没有回来吗?”
“嗐,谁知道那老爷子又到哪里疯去了,”杨青不疑有他,满脸无所谓地说道,“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这老爷子总会悄无声息地离开,隔几天又会蔫不溜秋地跑回来,就跟女孩子来例假一样。以前问过几次,死活不说,后来我也懒得问了。”
骆慈想起老爷子曾经讲的那个狼和羊的故事,大致猜出了老爷子以前的去向,长叹一声,“杨青,这次你爷爷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快就回来。”
“那更好,”电话里传来杨青兴奋的声音,“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了,正好离新学期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我们一起到你说的那个什么金佛山去玩吧?反正就在F市,离咱们这也不是特别远。对了,我爷爷有没有告诉你,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十多天?还是一个月?别到时候我们还在外面,他先回来了,那我的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不知道,”骆慈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这个他没说,不过既然是出远门,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来的。”
“真的?”杨青狐疑地问道,“那也别出去的太久,过阵子就该种麦子了,错过了时间明年可就没白面馍馍吃,我又不会种。倒也见他播撒过几回,但这种事情见过和做过区别还是很大的,可不敢胡来,糟践庄稼是要被雷劈的.....”
骆慈听着杨青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由地又陷入沉默。
“对了,你一大早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的吗?”杨青忽然问道,“刚才我就想问你,这电话号码不像是你们小区小卖部的啊,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事可直说啊,别的不敢说,多一个人一起出出主意也行。再不济我们可以等老爷子回来,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骆慈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没什么......我打电话来就是帮老爷子转告你几句话,免得你一直担心而已。这会儿小区的小卖部还没有开门,我是在外面的公共电话亭给你打的,昨晚上就该告诉你,一时间忙忘了,所以一大早就赶紧给你打电话。”
“嗐,”杨青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你出啥大事了,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忘了就忘了,没必要这么心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如果没什么紧要事,我就先挂了啊,才看见咱们已经聊了半小时了,老爷子在家里装这个电话的时候就说过,每天不能超过半小时。等他回来去交话费的时候,看到我用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肯定又要唠唠叨叨个没完。”
“那就先这样吧,”骆慈语气低沉地说道,“等我忙完就去找你,到时候再说。”
“好,我就在村子里等着你,”电话里传来杨青情绪高涨的声音,“咱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去哪里玩。挂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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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慈轻轻地“嗯”了一声,缓缓地将电话放回原处,低着头转身朝急救病房走去。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骆慈耳边炸响,“怎么是你?”
骆慈闻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警服的青年正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骆慈梗着脖子,眼神冰冷地说道,“是我又怎么了?”
“你这小孩说话这么冲干嘛,一大早吃火药了?”青年警察摸摸鼻子说道,“也对,你本来就住这个片区的,我又是负责这片辖区的警察,碰在一起也正常。不过,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说你运气不好,怎么什么坏事都让你撞见了。去年的东湖溺水案,现在的车祸案,偏偏你自己却一点事没有....”
“你是希望我也出什么事吗?”骆慈寒声道,“辖区内有这么多案子发生,不是说明你们很无能吗?”
青年警察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很无能?我可从来没希望过谁出事,”瞟了一眼急救病房的方向,正巧看见一个白大褂从病房里走出来,摆摆手,“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么多,办正事要紧。”
在青年警察转身离去的瞬间,骆慈眼帘低垂地说道,“马良,你就不问问我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吗?”
马良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衣服上满是血渍的骆慈,对着骆慈不耐烦地挥挥手,“我都问过医院的人了,知道是你见义勇为救了这孩子,邀功的话迟点再说,我这会儿可没工夫搭理你。”
说完,马良头也不回地朝白大褂追去,一边出声叫住白大褂,一边满脸堆笑地掏出自己得证件。
骆慈盯着马良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冷笑一声,“一点脑子都没有,果然只能靠我自己.....”
脱下身上的衣衫,放到离马良和白大褂交谈处最近的一个显眼位置,骆慈趴在急救病房窗户上望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陈有庆,深吸一口气,径直地朝医院大门外走去。
马良简单地询问了一些关于陈有庆的情况后,返身回到病房前,恰巧看见光着身子的骆慈走出医院,撇撇嘴,“现在的少年性子真是犟得很,”瞥了一眼被骆慈放在病房外凳子上的衣服,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他的衣服上得血渍真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