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笑之意浮现在格兰特首相的脸上。
对于自成体系的实力派官僚,很多时候,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不过是个橡皮图章,存在的价值就是用来给他们拟就的公文盖上大印,从程序与法理上面赋予公文合法性和有效性;同理,国王也可以当成是小型牌坊,想要用来对付别人的时候,就马上搬出来朝着别人的脑门狠狠砸下去,将其砸倒并且变成压在牌坊下面的猢狲,头破血流而又动弹不得,用完了再用抹布擦擦牌坊,最后塞回供桌即可。
牌坊表现不佳的话,香都别指望点上一注,说不定还会有不忍说之事发生。
目光回到当今国王陛下这里,他上马提不起枪,定不了乾坤;下马拿不稳笔,安不了天下。文不成武不就,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若以帝王治国所需各项传统技能逐项予以考察的话,其堪称是无能之辈的一流典范,第一时间便会被淘汰出局。然而一旦论起纨绔子弟擅长的歪门邪道来,吃喝嫖赌抽,那是样样拿手;坑蒙拐骗偷,绝对行行精通。
单论享乐的花样与无耻程度,连自诩“阅女无数”的迈克尔公爵和格兰特首相,都要在此道上面甘拜下风,竖起大拇指说个“服”字。
若不是技能树恰好点错了脉络与走向,本来先王嫡系子女之中排行第五的国王陛下,别说坐在铁王座上头指手画脚咋咋呼呼,连摸摸都是妄想。之所以能被“众望所归”地推举为一国之君,无他,正是看中了他秉性轻浮、望之不似人君之“莫大优点”,提线木偶般容易控制不是?
幕僚顿时一滞,苦笑着,道:“是。想要救民,先要救官。若是连官员和军队都过不上好日子,谁会在乎草民的死活呢。”
“正是此理。事情万一闹大了,惹毛了那群向来胆肥的丘八爷们,别说趁机调戏一下大姑娘小媳妇,搜刮民脂民膏之类的小事,就是把天给捅破了,都未尝不敢。”首相大人宦海沉浮多年,自然清楚彰显王法与安抚军心两者不可兼得的冰冷现实。
幕僚不由得心里一沉,越说越沮丧,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难道我们就眼巴巴地看着,任由他们一伙逍遥法外,继续无法无天胡闹下去?”
作为首相大人身边的智囊,蓝袍中年人当然不会那么沉不住气,至少情绪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容易波动,然而急领导所急,必要时刻替领导表现出某些负面情绪,乃是一名狗腿子必备的优秀品质,否则干他们这一行的,也不会戴上“狗头军师”之不良绰号。
“灰心丧气,倒是大可不必。”
果然,格兰特首相斗志重燃,他弹了弹袍袖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点道:“想要替陛下荡涤老家伙留下的一切污泥浊水,不能依常理出牌,要动脑筋,大胆下猛药!”随即高声叫道:“来人呐!”
“属下在!请相爷吩咐!”随着黑衣老者铿锵有力的呼喝声落下,两名隐藏在拱梁阴影底下的干练下属,闪现出来,叉着双手恭候调遣,气氛相当的萧杀。
“你去上议院,就说老夫请卡托上议员到此间一叙,有要事相商。”
黑衣老者抬手指向其中一名下属,命令道。手臂于明亮的光线当中轻轻挥舞,袍袖上头的金色勾线熠熠生辉,正如这间办公大厅所代表的巍巍相权一般,光明煊赫,正直无私。
中年幕僚诧异道:“为何是卡托上议员?”
以他所知,卡托上议员虽是老牌的监察议员,身份清贵,堪称是上议院中首屈一指的弹劾大拿,与自家老大的关系也还算得上不错。问题是,专业不对口啊!
“你届时便知。”首相大人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胜利的笑容,已然从他的嘴角悄然浮现。
议院就在首相官邸的对面,不多时,一名须眉皆白的秃顶老者,踱着四方步进入了大厅。轻微的脚步声,慢条斯理的节奏,展现出来者良好的个人修养,还要加上从容不迫的心态。
此人身材矮小,一身象征纯洁、公正与善良的白袍罩住他的身躯,宽大的袍子与其矮小消瘦的个头一比,显得空落落的,不协调的同时,偏又让人觉得可以接受;白袍于胸口处绣着一团燃烧的烈火,寓意光明驱走了黑暗,永远照耀着人间,守护百姓。熊熊烈火的外面,勾有整整一大圈的金色线条,正是上议院最高阶监察议员的特有装束,非资深且深孚众望者不能拥有。寻常监察议员的护火圆圈,不过是银线勾勒而已,连同火焰的规格大小在内,一概要小上足足两号。
老者的五官大体尚算平常,然而一个特大号的鹰钩鼻,突兀的抢占了其他五官的风头,破坏了整个面部的原有温和平庸形象,不知不觉便带出了阴鸷、桀骜的强烈味道,再加上完全秃顶的锃亮头顶、深邃的目光,年近七旬表情平淡的他,从头到脚都给人相当深刻的印象,绝对的过目不忘。
如果说,前头硬生生抽身离去的迈克尔公爵就像一头步入晚年的雄鹰,戎装加成的外观形象再怎么霸道张扬,再怎么刻意维持刚健有力的肢体语言,也难掩一丝落寞与虚浮的实质。那么,后头应邀到访的这位貌似平和步履从容,打扮也相对比较低调亲善的监察议员,就是一头早已收敛了气息,甚至自行退出了庙堂与世俗纷争的秃鹫,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表象。
虽然都知道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