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争先恐后地散热的空气消停了一些,还有一两丝微微凉下来的晚风。
“殿下,喝了药再睡,能舒服些。”
屋里摆满了一盆又一盆的冰块,上官意辰躺在铺了竹席的榻上,额头上也放着几块包在丝帕里的冰块。
他皱了皱眉,从葛正英手里拿过药碗,一口灌了下去,依旧闭着眼睛。
葛正英麻利地接过药碗放在一边,拿起扇子慢慢帮上官意辰扇着。
“腿疼,伤怕是要犯。”上官意辰呻吟了一声,伸手去揉了揉左腿膝盖。
“殿下何苦大热天的这般为难自己。中暑还好说,跪两个多时辰,这腿上的旧伤如何受得了。”葛正英一手扇着扇子,一手帮上官意辰捶着左腿。
“若不如此,怎么要得来。”上官意辰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位舅舅怎么想的。帮他办事,还要我去求他!”
“殿下,陛下准了咱们回家带兵吗?”葛正英想了想,问道。
“准了,过两天就走。”上官意辰扶了扶额头上的冰块,紧紧闭着眼睛。
“家那边传来的消息,都说剑门关已经僵住了,白朗星领兵,粮草直接从巴蜀拿,倒是方便,但是咱们这边僵了这么些天,再往后恐怕要吃紧了。”葛正英手上不停,说着也皱起了眉头。
“所以说我得赶紧过去,这些年,家那边但凡是个稍微会点打仗的将领,都让我这位舅舅绑到金陵升官发财来了,现在我不回去,仗根本都打不了。”上官意辰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殿下,这屋子里没外人,卑职跟您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当初北边咱们都拿下了,他们死不死绝了其实对咱们没什么影响。”葛正英停下了扇扇子的手,轻声说道。
“不是我舅舅非要把他们也绑到吴兴来,哪有这下面的一摊子事?若是当年由着他们在巴蜀死活,出不了这么大的事。”上官意辰叹了口气,“我舅舅这个人,这世上就没有人让他放心。”
“卑职也是真没想到他们竟这般的大胆,驸马爷办过的案子也敢碰。”葛正英说,“殿下,其实忠慈门在民间的口碑一向不错,这件事成了之后,咱们不一定能落到好处。”
“什么事到最后能让咱们落着好处?我爹当年收拾齐琏兴那倒霉货的时候我就劝过,我说我娘都没了,咱们说出天去也只能算是他们齐家的外人,可是人家是亲父子,你这么帮着那当爹的把儿子往死里弄,过个十年八年的当爹的老了,想起这儿子的好处了,到时候想找人撒气找谁?不就是找咱们家来撒吗?我爹听吗?怎么样,让我给说中了吧?”上官意辰狠狠地翻了翻身子,揉着太阳穴。
“驸马爷当年也是为了殿下长远考虑,先太子说实在的不是个安分的,不除掉了势必会针对咱们家,而且殿下当时还那么年轻,他定是会针对殿下的。”葛正英劝道。
“是,当时弄死了他,换了我现在这位小皇兄,给我留了挺多年太平日子。可是他赌的是我这位小皇兄就不是个能成事的,结果呢?我这位好舅舅给他配了这么个夜叉嫂子,这货本来这么些年就记着我们家的仇呢,现在怎么样?一步一步把我往绝路上逼。”上官意辰睁开了眼睛恨恨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忠慈门不是个好惹的!要不怎么办,不抢着弄死他们,等着他们翻齐琏兴的案子?”
“逼到了这份上,殿下也是不得已。驸马爷临走丢给您这么大一摊子事,卑职真替您觉得辛苦。”葛正英帮上官意辰放好头上的冰块,继续扇着扇子。
“你说,我爹这会要是还在,看着这样子,他会怎么想?”上官意辰又闭上了眼睛,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
“驸马爷见到殿下这么劳心劳力,定是会心疼的。”葛正英垂下了眼睛说。
“以前我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上官意辰的眼睛闭得越来越紧,“我爹怎能不知道舅舅不是真的信他,这么多年了,他什么事都让我爹去做,他自己落了一个万古明君,让我们上官家去给他当奸臣,挡骂名,还处处防着我们。其实我爹最后不为别的,就是不甘心。”
“自从公主和驸马爷走了以后,卑职觉得殿下变多了。”葛正英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以前,何曾心思这么重过。现在是驸马爷谋划的一切,最后都落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