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王兴在众多将士簇拥之下,于木板墙前列阵。
钩町王禹、漏卧侯俞威风凛凛,率大军重器而来,地面为之震动。
夜郎王兴拔剑在手,断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犯吾大夜郎之境。
两军阵前,死寂沉默。
钩町王禹突然哈哈大笑,以手扬鞭,咄咄逼人地说,莫雅邪,你别在我等面前耍官腔。你何德何能,稳坐楚哪蒙祖摩之宝座?楚哪蒙雄踞西南古夷之地,而为众君长国之盟主,除了收刮众君长国民脂民膏,楚哪蒙有何德何能泽被天下?
夜郎王兴一听此言,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喂不家的狗,请你想一想,吾楚哪蒙前辈先祖,按九宫八卦划分天下,钩町、漏卧俱坐拥大块地盘,共享荣华,传至而今,你等贪心不足,对我大夜郎境巧取豪夺,屡次出兵攻吾城池,占吾地盘,掠吾财物,你等可知罪否?
钩町王禹说,哼,别在我面前说什么大夜郎。我看哪,夜郎王传二十七代而至你这个家伙,你除了在可乐洛姆宫殿之中酒色财气,还有什么能耐?上数三代,多同弭祖摩,他倒是一个明君,在可乐洛姆执政期间,与汉天子融洽,受封为夜郎王。汉天子在可乐洛姆设汉阳县,多同弭之子受封为汉阳县令。而你,昏君一个,除了躺在历代先王打下的江山上做祖摩梦,你还能做什么?你趁早滚蛋吧。
夜郎王兴说,趁早滚蛋的是你。还有你,漏卧侯俞!哼,上数三代,吾大夜郎多同弭祖摩,曾经与你漏卧祖摩漏阿苦化干戈为玉帛,并且,多同弭与漏卧公主漏阿古在战场喜结良缘,有百年之好。如今,漏卧侯俞,连你也不顾大夜郎与漏卧曾经的情谊,多次参加联军,举兵相攻大夜郎,你,还算人吗?
漏卧侯俞恼羞成怒,说,莫雅邪,你还有脸在这里教训我?多同弭祖摩离开可乐洛姆之后,派出大军攻占漏卧良田好土的,难道不是夜郎王?
钩町王禹拔剑在手,说,莫雅邪,来来来,我且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夜郎王兴却不接招。他哼的一声,拔转马头,率众将望左侧疾驰回营。
钩町王禹见此阵式,哈哈大笑,说,莫雅邪,你这个懦夫,竟然连与吾大战三百回合的胆量也没有。
这时,只见夜郎大军阵前,那排一人多高的木板上方,冒出股股烟子,山风刮处,那些烟子如大雾弥漫。木板后面,传来布摩颂念咒语的古怪声音,混杂着钟鼓铜铃的交响奏鸣。
钩町王禹哈哈大笑,说,莫雅邪,你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耍花招。你这排木板,休想挡住联军的铁蹄。
可是,下一刻,钩町王禹的笑容立即凝固。
因为,他赫然看见,随着那排木板朝前面轰然倒下,他的前方,竟然排列着千万头健壮的牛!那些牛的尾巴上,一律捆绑着蘸油布匹,此刻已全部点燃。而牛角上,则捆绑着锋利的尖刀!牛尾上的烟火,刺激牛们发怒,只见牛们愤怒地瞪圆眼睛,张嘴大吼,撒开四蹄,向前猛冲,如洪水汹涌而来。
夜郎将士所做的,就是在后方使劲擂鼓,摇旗呐喊,给牛群助威。几位布摩则手摇铜铃,腰佩维庹,面色沉静,用极其古怪的声音,颂念驱使牛群的咒语。
漏卧、钩町联军面对千万头狂怒的牛,他们的一切武艺与阵法统统失去作用,他们考虑再三的所有应战预案,统统失去作用,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夜郎王兴竟然如此不按常规出招。这种火牛阵法,比鹰阵与虎阵还难对付,因为鹰阵与虎阵,大家司空见惯,都有防御之策。而面对千万头狂怒之牛,漏卧、钩町联军顿时束手无策。牛,这种祭祀大牲、喜庆必备之美味,此刻,竟然成为战争机器,成为疯狂的杀戳魔鬼。
牛浩浩荡荡好像虎入羊群,横冲直撞,牛角上捆绑的尖刀,以万钧之力,从各种防不胜防刁钻古怪角度,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像砍瓜切菜一般,连挑带刺,所向披靡。战场上,千万头牛尾捆绑的蘸油布匹浓烟滚滚,跳动着碧蓝、苍黄与灰白的火焰,鬼火似的,忽明忽暗。联军或者被牛角尖刀刺死,或者被牛群踩踏而死,尸体如木柴堆积,一片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这次战斗,联军毫无悬念一败涂地死伤惨重。钩町王禹、漏卧侯俞后退五十里之地安营扎寨。
夜郎大军与联军从而形成对峙状态。
且说居住在可乐洛姆的牂牁太守,因素来受夜郎王兴之压制,早已对夜郎王兴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而今,见夜郎王兴率兵外出征战,即修书一封,令人飞马驰报汉天子。大意是,启禀陛下,夜郎王兴无视大汉所设之牂牁郡与汉阳县制,而承袭祖摩之制,独霸西南。今,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举兵相攻,其志可谓居心叵测,有犯上作乱之意矣。故,臣以为,宜派出大汉雄兵,剿灭夜郎,平息战乱,以扬大汉天威。云云。
送出此密信之后,牂牁太守内心颇为得意,以为大汉雄兵一到,夜郎王兴必被剿灭,那就可以大大出一口胸中压抑多年的恶气。他在可乐洛姆街头东游西逛,不动声色地观光赏景,实则是等待信使回归,带来佳音。
信使终于快马加鞭回到可乐洛姆。
牂牁太守大喜过望,立即召见信使,询问消息。
牂牁太守直奔主题问道,陛下同意出兵夜郎吗。
信使诚惶诚恐地说,陛下对夜郎之事极为重视。陛下亲自召集朝中文武众臣,商议出兵夜郎之事呢。
牂牁太守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信使说,陛下与众臣商议良久,众臣一致认为,夜郎地处西南古夷之地,道远不可击矣。
牂牁太守一听此言,骂道,一群饭桶。
信使说,不过,陛下说,虽不出兵夜郎,但是,夜郎之乱,必须平息。
牂牁太守说,大兵不出,如何平息。
信使说,陛下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前往夜郎,调解夜郎与钩町、漏卧之战。
牂牁太守说,张匡么,这个儒生,他能摆平夜郎与钩町、漏卧之战?我看未必。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嘛。
不过,两日之后,太中大夫蜀郡张匡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之下,抵达可乐洛姆。
牂牁太守治酒席款待。
席间,牂牁太守说,唉,张兄,实不相瞒,我上书陛下,旨在劝说陛下出兵夜郎,平息战乱。然,陛下听众人之言,以为夜郎道远不可击,这真是迂腐之论。
张匡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兵法之上者也。今,夜郎与钩町、漏卧,其实是三雄争霸。我以为,三雄存在,比一雄独大好。
牂牁太守说,此话怎讲。
张匡说,三雄存在,相互牵制,则不会对大汉朝形成威胁。倘若夜郎一雄独大,则尾大不掉矣。西南古夷之地,崇山峻岭,道路艰险而漫长,皇上将如何掌控夜郎。
牂牁太守说,如此说来,张兄还将真的要去劝说夜郎与钩町、漏卧三者。我本以为,张兄此行,不过是虚与委蛇,到西南古夷之地,观赏一下蛮烟野景罢了。
张匡说,咦,食君之禄,则效忠于君,岂可犯欺君之罪。备马,我等即刻出发。
张匡在牂牁太守的陪同下,器宇轩昂,前往战场,在营帐之内,面见夜郎王兴,高声颂念皇帝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夜郎王兴皱着眉头,聆听张匡拿腔捏调,颂念完毕皇帝诏书之后,说,哼,皇帝老儿,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他让我们罢兵,那么,请问,我大夜郎被钩町、漏卧攻占之土地,谁来归还?我大夜郎被钩町、漏卧掠夺之庄稼与牛羊诸财物,谁来赔偿?
张匡说,莫雅邪老兄,此乃成帝之意,我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之言,不可不听矣。而且,我还要将此皇帝诏书,当面送达钩町王禹、漏卧侯俞,令其罢兵。
莫雅邪轻蔑地说,哼,他们两位,恐怕就没有我这么客气,他们不但不会听从什么狗屁诏书,而且,还要当面骂娘呢。不信,张老弟,你去试试。端茶送客!
张匡在夜郎王兴营帐中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出营寨,以汉成帝特派大吏身份,前往五十里之外,钩町、漏卧阵营。
夜郎王兴待张匡离去之后,把一个来自身毒国的玻璃杯摔砸在地,气愤地说,来人哪。
近侍闻声进帐,说,祖摩有何吩咐。
夜郎王兴说,真是欺人太甚。汉天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是欺人太甚。这样罢,你们赶快找一个匠人,把汉朝大吏张匡之像,用圆木雕刻,必须栩栩如生,使人一见,就知道此木雕刻之像,就是汉朝大吏张匡!然后,将张匡之像,立在道路旁边,作为靶子,万众人可以射击之!以泄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