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都城这样的大城,在下半年最是热闹的。尤其是今年还有两件重要的大事,一来皇上修盖寝殿,住进了行宫,今年科举也将在临都城举行。二来,一年一次的行商,也将为临都添上更多的光彩。
说起来,自李仁善事后,江宁城的县官是何许人也?蔡田就为了此人来到郑通这里。在郑通的书房,叶邵也在。两话一说,自然还是说到李晓身上。“我说,老兄啊!咱今天来,要把这对策想一想!李晓要大考?咱能让他考吗?眼下学子们要报名,他肯定也是要去的。”郑通道:“哼!他倒是去,我倒要看看,他家状上,怎么写?”蔡田明白,郑通是说,李晓有个弟弟,在临都城做行商。蔡田却是不放心:“这,我在江宁城做许些年的官,知道一件事,李家似乎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李晓一人,至于那个李阳,”蔡田无须把话说白了。叶邵此时说道:“虽然如此,那也是养育了多年了啊!”蔡田道:“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论起了理法,亲是亲,理是理。”这一话间,郑通倒明白了:“纵然他考了状元,做了官,还能追究些什么?当年之事,莫非还有何不妥?李仁善之罪状本就是事实!再说,你又须担心什么,他再查,追着那前朝旧案,还能掀多大的浪?”蔡田也知道:“话是这么说,我只怕对我那女婿不利,他那江宁城县官可不就是捡来的。”郑通想道:“做官有命,有命做官,他在江宁城这几年,虽无建树,倒也是一方安乐。”“唉……”蔡田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整日里胡作非为只会花言令色,心下一沉:“他对我们终究是个威胁!”“虽说李仁善定罪是个实的,可当年他确不该流放到北幽,也是实的,你当年南下也确不该是找他,毕竟他是海孝举荐,先皇亲任的江宁城县官,李晓当日也说了同样的话,这若他一朝上了青云,又如何能放的过还在庙堂的你?我是做了闲云野鹤,你和我们的后辈又怎么办?”这也是郑通隐隐作忧的。可能怎么办呢?郑通道:“考试是吏部的范围,只怕我做不得什么?海孝就已经有法子让李晓进去了,今年的主考官恰好是和海孝走的近的。”叶邵听道:“我倒有个想法。”看去郑通,郑通点头。叶邵方道:“他要大考那便让他大考,咱们不管不问不知道,李晓才华横溢,他若大考,必能考个状元!这样,反倒对我们有利!”“他考了状元,反倒还给我们有利,你这真是笑话。”蔡田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原来就是这个?还郑通了解道:“你继续说。”叶邵道:“新科状元头一回上朝,咱们就等在这里参他一本。”
老酒楼,“临都城来了许多考生啊!”“谁说不是呢!”毛二罗蓝,平平常常还是以往的样!“你打算怎么办?”李予明在李阳这里,李阳先说道:“只把我写出家状外,至少看来,你我没有什么关系。”“予阳?”李予明难得的茫然,李阳道:“不放心什么?二十年的兄弟情谊!难道只是因为血缘吗?”李予明才坦然一笑。“倒是姨娘,他还不知道我知道。”“只能后来再说了。”这又说道:“听说睦和伯老师长受到太学的重用,皇上亲自任的命。”“我也听说了。”李阳说着。李予明又道:“学里想趁着年节给师娘办一个生辰宴来庆祝。”作为睦和出身的学子,李阳道:“那时大考已结束,放榜需等到二月,倒可以去看看!”“好!”李予明也正有此意。
李予明拟好了家状,同风秋眉那里说过,便出了老酒楼的门。外面天色阴沉,肖雪姻随行一段。也说道:“李大哥回来时,怕是要下雨,可有拿伞?”已经看见李予明背上一把旧伞,肖雪姻眼熟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肆酒屋里自己借还的伞吗?随说道:“李大哥,这伞像极了那个时候肆酒屋我还回的那把,那伞上也刻了一个“晓”字。”说罢,肖雪姻激灵一闪。看着李予明,似乎在等李予明告诉。李予明道:“你才发现!其实,当日给你送伞的就是六顺啊!你几次见他,竟然都没发现!”肖雪姻才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李予明道:“那天雪缘担心你,说要下雨了,你还要自己出去走,天晢就想了个办法,看你心不在焉便想带你去白水亭走走,又怕你不肯,正好借着下雨就让毛二找了六顺去给你送伞,让你还到肆酒屋去。”“想来,那个时候,秦狮堂的突然到来,还有百合,确实让你很无措。”李予明又道。其实当时真正让肖雪姻迷茫的还是叶邵。肖雪姻身负冤屈,莫名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且当时自己曾经所信赖的人毫无只言片语的背叛和抛弃。再如何一个坚定心念的人,也会有少时的茫然。才有肖雪缘的担心,还有天晢的办法,肆酒屋还伞原来是白水亭散心。肖雪姻也道:“李大哥,幸好有你!”是啊!都过去了!“你还这么叫我?”肖雪姻笑笑未答,绯红着脸抱住了李予明。“等这段日子过了,我们就去告诉姨娘,我们的事!”嗯!一个羞答。
李予明这一去,去了一整日。老酒楼下午的时候,李阳也没有在,只有伙计们同往常一样迎来送往。肖雪姻不知何事?秦姨找了自己,说是让自己去一趟。李予明与肖雪姻情意互通的这短短日子以来,旁人没觉出什么?风秋眉在二人眉目之间却有所知觉。在这小竹房里,肖雪姻心情忐忑不定,竟不知怎么?也让自己平复下来!才道:“风姨,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要找雪姻?”“也没什么!只是请姑娘一起来看看竹窗外的天!姑娘,可来过这小竹楼?”风秋眉开口说道。肖雪姻答:“哦!不曾。”风秋眉请了肖雪姻,仍道:“你看,这像不像江宁城闹时疫那会儿?那段日子也是这样白煞白煞的天,阴沉沉的让人很提不起兴来。”肖雪姻看道:“那会儿,都已经过去了。”风秋眉又道:“是啊!那会儿我也病得厉害,并不是时疫,但却没有大夫敢来看我。只有姑娘你,一边要照顾青山的病人,一边要来我这里,每日来返,姑娘不曾累言。这份辛苦,到今天,我都还没和姑娘说声谢谢呢!”肖雪姻听道:“不!不用谢的!看病是爷爷教给我的,也是雪姻应该做的。”风秋眉还道:“没有姑娘,我风秋眉早已是黄土里人。我风秋眉会一直记得姑娘的,但是,姑娘却不能一直在我风秋眉的眼前。姑娘知道,你口中口口声声的李大哥他四年前没了父亲,如今在这世上,我是他最亲的一个亲人了。虽然李家还有叔公尚在,可是予明将来成家立业,也是我风秋眉能够坐在堂上。姑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把话再说白一点,我予明从小就是个学识之才,注定是国之栋梁。他这一生,是要入仕途,做大官。将来他新科状元,不望他能得到家世显赫的女子下嫁,到底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中的女儿。这于他而言,于李族一言,都只有好处。且还不论,我予明之父因何而故!”风秋眉这番话直把肖雪姻说的脸色惨白,是啊!自己只是一个山野女子,可李大哥却是名声天下的李晓!自己只不过会一点医术,就敢拿出来和李大哥在一起了吗?何况,风秋眉那最后一句。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释怀的吗?怎么对着李大哥竟还忘了?肖雪姻只觉得自己不该!此时此刻,充满了委屈惭愧和自责。再不像方才那般还能够镇定下来。这眼圈微红,嘶哑道:“风姨说的,雪姻懂了,也明白了,雪姻知道该怎么做了。”出来小竹房,肖雪姻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只看到自己每日住的平房,雪缘这两日又躲在房里懒散了。
自从那日和李阳一起回来之后,肖雪缘更想回青山了。可是姐姐,没有想到,肖雪姻这时,竟然说了:“雪缘,我们回青山吧!”嗯?“好久不曾见太师父!也好久不曾见爷爷了!”嗯!尽管肖雪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几年只有青山才是自己快乐的地方。虽然初来临都城,认识这么多人,和他们在一起也很开心!可是,终究不及青山的。在那里,他有师父还有那个满嘴胡子乱糟糟的只晓得打瞌睡的瞌睡大哥,还有姐姐!不像这里,什么阿铛?什么越家?什么海府?还有,肖雪缘不愿在想了……人和人的缘分,一旦有了牵连,没有明白!只叫人徒增烦忧……
米百合回来,看到桌上留信,还不知是什么?只喝着水打开看了,才知肖雪姻肖雪缘已回青山。“百合,见到这封信时,我和雪缘已回了青山。不要难过,你要好自珍重!代我向大家道别。雪姻。”穆争也相继知道,老酒楼,毛二知道:“秦姨找过雪姻姑娘,后来就没看见他们了,也没想到这么突然,他们就回去了。”毛二还想责怪,这二人临走竟也一声不吭,但看米百合穆争脸色都不好,便将这话给吞下去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呀?米百合真是不解!明明和往常的一样的啊!穆争大概想到了!跑到了风秋眉那里,风秋眉和秦姨在一块,每天这个时辰,风秋眉都喜欢饮一壶茶。所以,即使来到临都城,风秋眉仍有精致的茶具。老父留下的家财虽然不多,但有风秋眉打理,这一生衣食无虞。
穆争再不像往日那般,竟从未如此过。直向风秋眉发问:“雪姻姑娘走了!姑姑,你知道吗?”风秋眉讶然,是秦姨道:“穆争你怎么这么无礼?”穆争知道,却是不顾:“我只是想问问姑姑,雪姻姑娘为什么走了?”秦姨道:“人走了就走了,你跑到这来问什?难不成是我们赶的?”穆争道:“穆争不敢,可他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姑姑!”“穆争,你今日太无礼了!”秦姨颜色不悦。穆争也道:“礼?呵呵,一个礼字,呵呵呵,不就是一个礼字?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个礼字,兄长被苦苦困了二十几年二十几年!从他出生,从他第一次上学堂,从他识字的那天开始,一个礼字就围着他,他自小聪明过人,书诗一读就会,你们就说他是学识之才,必定将来是国之栋梁。他从来没有让你们失望,你们从来没有去担心他。他十五岁,同龄人还要进修大学,可是他已经拿下功名拿下准备大考的资格了!这样一个一直以来最让你们放心的人,在你们眼中他从来就是懂事的,知礼的,他也从来就承担了你们对他的所有期望,甚至于你们对他的所有要求,你们觉得他可以!不像二阳,二阳读书不情不愿,你们操碎了心!甚至,大姑老爷走的那一年,你们明明知道,兄长和荼芙师姐的事?可有谁?记得了!兄长守孝,你们觉得应该,又觉正好清静能让他读书,便少来看他,说怕打扰。这都是你们想的!你们不见,兄长他也有难过,他也有失意,他也会折磨自己,他更会生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他的喜怒哀乐!他只是会懂事,会让人放心!你们这样夺去他的喜乐,让他再受一次打击,你们是觉着,像四年前的打击对他还不够吗?还是他还站着,你们一定要他倒下。你们才知道,他也有需要人的时候。”穆争发了疯似的说了许些话,只听得风秋眉心里一颤一颤,这才开口:“这是他叫你说的?”穆争摇头:“这些都是我自己要说的。”风秋眉还道:“这么说,你知道他和肖姑娘的事,那你不该来问我,你不是一直最觉得姑老爷去的冤的吗?怎么今日,你倒变了。”穆争道:“姑姑问的,穆争不知道怎么说!穆争只知道,肖姑娘让兄长的病好了,让兄长的心安宁了,让兄长会笑了。兄长再不是这四年会难过的兄长,他好了!”或者,也许是李予明从未那么觉得过,也许是李仁善也曾说过,做一日官为一民主事,又许是米百合说的和肖雪姻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是冤的!何况,他其实是个好姑娘……风秋眉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想来予明也有二十几了,他这个年纪早该有了家室,他父亲在时,没让他早定,他父亲去了,又因守孝,耽搁了。现在想,是该给他娶一门亲回来。不过是个女人,做妻子都可以。”“天呐!”穆争觉得自己错了,“姑姑忘了,您也是个女人啊!”“穆争,”秦姨喝住,风秋眉却看着,看着穆争还能说出什么,穆争道:“人这辈子能对几个人打开心门?兄长受过一次,您要他受第二次?他受得了吗?也对,您一直脾性刚烈,当年一纸退婚便终身不嫁。从来不知情滋何味,又怎么能知道与心爱之人不能厮守终生的痛苦!”“穆争,你可真是过了。”秦姨不是喝住了,秦姨是怒了。穆争也知道,穆争跪了下来。“你起来吧!”风秋眉有些无力的道,“出去。”穆争仍是没有起来,还是秦姨看了风秋眉,才对穆争点头。穆争磕了响头,才敢退出去。
直到晚上,风秋眉还立在那窗前,不曾动过。秦姨担心,想去把灯点上。却听风秋眉道:“我错了吗?”秦姨也顾不得,只管过来:“你也都是为了他好!”还给风秋眉披了衣裳。风秋眉想了很多,穆争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这二十几年来所经历过的一样,不!三十年吧!风秋眉道:“你陪我这么多年,我却不曾想要放你,只依赖着,倒是我不周了!”秦姨道:“你别这么说,我能过到今日,也都是你对我的好!”“他和你,你们还能好吗?”风秋眉终是问了,秦姨略沉默了一会,也道:“你站了一宿,先歇着吧!”“不!你去把我来时的包袱拿来。”秦姨照着去了。
李予明从穆争的口中知道肖雪姻已经走了,一个急心寻去。李阳一起跟着,两人驾车同去,趁着城门将闭出了临都城。
肖雪姻肖雪缘一路回青山,马走了一夜,两人在路边休息。这两人自打出了临都城,没有马上归去,竟一步一路走了下来,这也没有走出多远。
肖雪缘烧了柴火,肖雪姻坐在那里发呆。才记得问起:“姐姐为什么突然想要回青山了?”肖雪姻道:“我和李大哥,原来是痴人说梦!”肖雪缘问:“是予明先生和你说了什么?”肖雪姻道:“没有!”看这般无精打采,肖雪缘也不再开口。只玩着火,看着火烧,丢了根细枝,看着细枝烧成灰烬,又接着丢了一个。完全不知肖雪姻因为刚才的两句话,想明白了!啊!我和李大哥,既然不是李大哥跟我说的,那身边的人不正是我们要去说的吗?而我这样走了!李大哥,会不会有点对不起他!这也想起:“雪缘,你早知道了!”“嗯。”肖雪姻和李予明之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是肖雪缘看了出来。肖雪缘应着,还想说道,却只听马声渐来,而那里似乎也看到这里的火光。李予明的声音先传了来,“雪姻,”这声音里饱含了焦急,“李大哥,”肖雪姻欣喜望外,李予明有很多的话,想对肖雪姻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肖雪姻亦是。看着李阳,李予明便带着肖雪姻,说道:“雪姻,我们回去说。”“嗯。”肖雪姻很是答应。同李予明一起,两人先走了一步。说肖雪缘见李阳李予明同来,只在原地站着,不曾怎么?只见着姐姐,不是说要回青山的吗?看着李阳来到自己的面前,肖雪缘先说了:“你是来,陪予明先生找我姐姐的?”“不是!”李阳难得的着急的说了一次,可是,也只有这样了,接下来,李阳道:“我只是来找你的。”这话,肖雪缘听着,先不是开心,而是莫名的不知什么意思?你就说是专门来找我的!然后说一堆为什么?用甜言蜜语哄女孩子你还哄得那般正正经经。你本来也不是正正经经的人啊!可不!肖雪缘也莫名着气了:“找我干什么?”这还没完,李阳道:“你为什么要回青山?”“因为我姐姐要回去啊!”肖雪缘瞬间觉得自己坑了,因为接下来李阳一定会说,“那他现在不回去了!”果然,看吧!肖雪缘真的生气了,转头就走。李阳追去,一把拉住。“你就真那么不在意我吗?”不在意?不在意自己会莫名其妙有这么多别扭?李阳还是太不了解!肖雪缘冷哼着,仍走一边去。在那里道:“是你自己说的,你和君渝有婚约,你又担心天晢,喜欢我!”肖雪缘真怕自己这坦白,李阳转身就走了。他确实重义气的多!可是,李阳默默的来到身后,“我也真心喜欢着你!”这一次,肖雪缘是知道了,也轻轻转身,“那你说的?”李阳也是想过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来不知道感情,可是我知道了,我便不想任自己错下去,也许我不如百合那样,可我想试一试。”“你说的,真心的?”“嗯。”李阳肯定,又问道:“那你还回青山吗?”肖雪缘这才神采奕奕,“我姑且信你一信。”这又拉了李阳,牵了马,两人也往回去。李阳仍道:“不过,你要等我一段日子,等我和君渝的婚约解除,我们才能告诉姨娘,告诉所有人。我不想,坏了你们的名声。”一个等字,也许无意间要了人一生,肖雪缘却不是这样的人,也说道:“好!我只等你这一次!”过了会,肖雪缘想道:“你是不想坏了我的名声还是君渝的?”只见李阳盯着自己,肖雪缘又道:“怎么?我都把你让出去做名义的未婚夫了,我还不能说两句么?我就是小气了,你想怎么样吧!反正,你们俩本来也是名不副实,现在,我才是你正妻,我不管他呢!你把这记好了!”纵是小气,竟也这般理直气壮!这丫头心无芥蒂可真是宽啊!“是,李夫人!”李阳浓浓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