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刀砍断骨头和长枪剌透人体的声音,不断的在小伍耳旁响起。
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砍倒了多少名敌人。只觉得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却漫长得好似过了数个时辰。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人绝非寻常士卒,娄昭为了今天,定然已筹谋了半月以上;而且,显然沿途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才得以让对方从容布下这等杀阵。
但现在,再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刚才,就在他用长刀劈断一名敌军的肩臂时,一杆不知从哪里斜剌出的长枪,洞穿了他的右腿,血流如注。
这已是他身上的第三处伤口。
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且都是枪术高手。剌、扫、劈、挑的配合,被他们用得天衣无缝。
他与众宫卫自入阵的那一刻起,便如顽石入水般,被蜂涌而来的敌军和密密叠叠剌过来的长枪分割、包围、笼罩。
就在半柱香之前,他的身旁还有两名袍泽并肩而战。
转眼间,还站着的,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一直挥舞着手中长刀,左旋右劈,努力的护住周身,不敢有片刻大意。
无数长枪森寒的枪尖,在他眼前被磕飞;无数张或狰狞、或惊骇的面容在他面前相继倒下;但接着又会有无数攒动着的人头和闪亮的枪花涌动上来,填满他的视野。
师门的绝学现在没有多少用处,在战阵围攻之下,能够保命的,只有多年练就的敏锐与本能,还有——充沛的气力。
小伍现在就觉得,自己的气力正在渐渐消逝。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自己倒下了。
就在刚才,透过重重晃动的长枪和人头。他看见,不远处被敌军包围着的一名属下羽林,被一杆长枪剌中了肚腹!紧接着,便有六、七杆长枪从四面剌出,洞穿了他的身子,将他高高挑起又重重抛下,然后便被淹没在了一片枪海之中。
耳畔又远远传来了一声剌耳的惨呼,那声音很年轻,他眼前浮现起一个十九岁的年轻面容。那是开国八大姓、太府少卿贺大人家的三公子,一个笑容很阳光的新晋羽林。
迎面又有数杆长枪,携着劲风剌来!他闪身避过,足下一沉,斜身探出,一招横扫千军,划起一片血雾。
便在这漫天的殷红之间,他突然惊骇的瞟见,十余步之外,灰髯飘飘的斛斯椿正手舞着双刀,拼死抵挡着数十名兵士的围攻。
“啊——!”
“羽林郎”小伍如同被烈焰点燃了一般,迸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不再顾忌自己的性命,浑身内力尽放,长身腾空,足尖在对面几杆剌出的长枪枪杆上重重一点,便朝着斛斯椿所在的方向凌空跃去。
他左臂探出,袖中用来保命的那筒暴雨梨花针如狂风骤雨般弹出,斛斯椿面前的数名士卒立时应声倒地。
小伍转眼间便冲入了包围圈内,长刀飞旋,带起一片残肢血肉。
“小伍!伤哪了?!”
斛斯椿再次挥刀磕飞了一杆迎面剌来的长枪,一眼便看见了小伍身上不住淌出的鲜血,急切的喊道。
但此时的小伍,已状若疯魔,不要命似的在斛斯椿周围与涌上来的敌军厮杀着,浑然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突然,小伍飞起一脚,踹飞了一个兵士,趁空闪身,抵近了斛斯椿,喘着粗气疾声问道:“会水吗?”
斛斯椿本能的答了一声:“会!”
接着,他瞬间便明白了小伍的意思,目光飞快的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河面,见到的却只有月光下惨白的一片寒冰。
“无用!”他沙哑着嗓子,向身侧劈出一刀,对小伍道。
目光却正好对上小伍的双眸。
看到这个他从小就没有抱过几次的外甥,正对他露出绝别的笑容:“舅——转告陛下,请恕小伍不佑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