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壮汉闻言虎眉一挑,却是未动,过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阵子,才冷哼一声,挺直了胸膛道:“既如此,某家便直言了!”
说罢,那中年壮汉便在马上冲着对面这一抱拳,高声喝道:“范阳马帮大掌柜——‘夺命飞索’阮天峰,见过各位军爷!”
“哈哈哈哈!阮天峰?还‘夺命飞索’?哈哈哈……堂堂开国公、膘骑大将军,竟给自己起了这么个江湖混名,真真是令某开眼啊!”
中年人话音刚落,对方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个青年男子放肆的大笑声。
只是,在这笑声响起之时,中年人便吃惊的看到,方才与他对话的那名为首男子,竟是立即抱拳躬身,闪身侧立到一旁,神容极是恭谨。
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双手负于身后,在一片闪动的火光映照下,昂首迈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斛斯椿,我本不想露面,但你这老匹夫也太能扯了!置朝廷体面于何地?!”这青年人说话时,笑意未减。却只一句话,便让马背上的中年人面上肌肉猛的抽搐了几下。
借着火把的光亮,中年人仔细看去,只见这青年人身高约八尺开外,着一身硬皮铠甲,无披无盔,剑鼻星目,面容俊美,可偏偏右颊处却有一道长达寸许的可怖伤疤,令他平添了几分狰狞。
待看清了这青年的相貌,中年壮汉不禁勃然色变,双目圆睁脱口惊喝道:
“娄昭?!”
不错,这青年,正是大魏东道大都督、晋阳领军将军、钦命使持节!那位高丞相的妻弟、天下闻名的“冷血将军”——濮阳郡公娄昭!
“怎么?斛斯老儿,编不下去了?”
娄昭歪着脑袋,嘴角挂着一丝鄙夷的邪笑,目光冰冷的看着对面的斛斯椿,调侃道。
“大都督,你……你这是何意?”斛斯椿沉声喝问,心下却是一片冰凉,下意识的一带马缰,往后倒退开数步,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
也不怪斛斯椿这般形状,只因在大魏军中,娄昭是出了名的冷血。此人虽年不满三十,但在军中却向来以胆大、冷酷而著名,一夜屠尽济州鲜卑千余贵人之事,便出自他手。而此时此地,“娄冷血”出现在这南赵郊野,定然是早已布好杀局,只等他来入瓮了。
斛斯椿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火把下,正冷眼向他看来的娄昭,额上青筋直跳,脑中却是百转如电。
说起来,这斛斯椿的身份、资历倒还要高出娄昭几分。他本是官宦出身,其父斛斯敦乃是朝廷正二品车骑将军、扬州剌史。他早年便已从军,先是追随尔朱氏征伐各地流寇叛匪。因战功卓越,深受尔朱氏家主尔朱荣赏识,一路直升,先后得封厉威将军、安北将军、征东将军、徐州剌吏,不过他也因投效尔朱氏,曾数次大败高丞相的兵马,而与高党一系的军中将领,结下了死仇。
后来,尔朱氏兵败,全族被诛,他也在朝中失势。
他本是鲜卑人,对高丞相这个把持朝政的汉人,天生便极是反感,更是厌恶高党暗中推动的所谓“鲜、汉共治”的政改方略。
因此,在得知了天子元修的心意后,便立即投靠,成了帝党一系的核心骨干,也是天子在南道鲜卑各大势力间的重要联络人。自然,他也成了高系将领意欲铲除的头号目标。
数年来,他片刻不敢离开南道,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徐州的自家军营之内。此次,他出现在东道冀州,实是迫不得已。乃是受天子密诏,前往北方边境安州,秘密联络契丹和库莫奚两部,暗约攻魏时机,以牵制高党北方军力。
这一路,他都是乔装改扮、小心行藏,却没想到,眼看还剩十余日行程便可返抵洛阳回报天子了,却在这小小的南赵城郊,被娄昭率军堵住了前路。
斛斯椿此时心下极是慌乱,自己一方只有区区数十人,而对方却是数百锐卒,且弓弩犀利,俨然已是生机全无。
不知为何,在此关头,他心中却是想起洛阳御阶之上,那位脸色苍白的青年天子正在翘首北望的神容,心中猛的涌起一腔悲愤。
看着前方娄昭那虎狼般冰冷的目光,他默默哀叹了一声:“陛下!臣尽力了!”
此时,看着面前一副江湖人打扮的斛斯椿,坐在马上怔怔发呆,脸上神色不断变幻,娄昭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和煦笑容。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森冷无比:“奉丞相令!诛杀朝廷叛逆斛斯椿!有敢附逆者,尽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