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来得就那么突然。林远宥终于知道沈至诚为什么一刻也不舍得离开他了。因为他们的离别就在眼前,很可能此时一别就是永诀。
林远宥默默地看着沈至诚,没有说话。阶前是已经结集完毕的锦衣卫士。
沈至诚默默放下手中的剑,伸手来拉林远宥,就这样握着林远宥的手,低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林远宥能感觉到沈至诚微颤的手,感觉到他那强忍的不舍和伤心,瞬间眼圈也红了,竟也说不出话来。
沈至诚听到外面的号声,急忙放开林远宥的手,飞快拿起自己的剑,背上行囊,检查了背上的弓弩,冲了出去。
林远宥身形一滑,跟上了沈至诚的身边,拉着沈至诚的手,声音颤抖道:“我会办好你交代的事情。记得至诚,撤退的时候一定往水东宋家的地界,我会在那里等你。”声音里满满都是压抑微颤的鼻音。
沈至诚一侧脸,看见林远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眼睛一眨,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沈至诚心头一滞,一把抱住林远宥,道:“阿宥……”
林远宥撕心裂肺又极其压抑地低声叫了一声:“至诚……”突然间,林远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里一热,沈至诚埋在他颈肩上的脸流泪了,泪水流到了他的脖子里。
看着沈至诚转身离去的身影,林远宥木然无声,却泪落如雨。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此番的这次离别,也许就是永别,也许就是他和沈至诚的最后一次相见,也许就是最后一次相拥……
阶前是数十名锦衣卫整装待发。贾裴在检阅人员和行装,沈至诚站在队伍里挺胸昂首。他是这数十名战士的将领,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定也是他们中最最勇猛的一员。
这些英俊又神武的锦衣卫兄弟们,今日英姿勃发,不久后就要以身涉险,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大明的烈士,而今日一别便是永诀,便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年轻帅气的脸。
林远宥心头一热,只觉得喉咙一甜,漾出半口鲜血……
李东羽站在离林远宥最近的地方,他的眼睛的余光看到林远宥晃动了一下,嘴角渗出一丝血丝,不禁吸了口冷气,脱口轻叫了声:“先生!”
站在他身边的赵文栋飞快地点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现在是点兵时间。
林远宥缓缓地退回房间,他觉得自己的脑中一阵昏眩,他赶忙扶住桌角缓缓坐下。
沈至诚带着他数十人的队伍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远宥颓唐地倒在床上。他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胸腔一阵尖利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那是十五年前还是十六年前,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天的情形是不是与今天有些相似?
林远宥一阵眩晕,脑海里出现了依稀的往事。
那时候是不是景儿还没有出生,似乎还在娘胎里,只有三个月。景儿的父亲,年近四十的周将军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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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形,他告别离去,前往边疆。
不同的是他带领的是十万大军。那时候的离别情形似乎也是这样,只是还不是这般痛楚,还没有意识到可能是这般生死诀别。
当时只道是过了年,景儿出生之时,周将军就可凯旋。
可谁曾想到,还没有等到过年,在冰封的腊月里,传来了周将军客死北疆的消息……
那时候,他怎么肯信?周将军走的时候好好的,音容笑貌还在耳边,怎么可能短短数月就天人两隔?
景儿生下来的时候,才刚刚满月,他便将他托付给奶娘,便固执地只身北上,他不相信周将军会真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在这朗朗乾坤里,消失在明晃晃的太阳之下……
那是一次多么惨烈的北上,那是个春天,寒冷的春天,往北去的时候冰天雪地,等他到达边关的时候,已经春深,虽然春深但是春花未放依旧寒冷,时间太久时日已过,他连周将军的遗容也不曾见到,因为周将军的遗体早已焚化,只剩下一抔骨灰……
他甚至记不起来他是怎么到了边关,记不清是谁告诉他周将军是病死军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边关……那个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的周将军就突然不见了,只留下他和刚刚出生不久的景儿。
那种痛不欲生的痛,连呼吸都痛的那种痛不知道跟随了他多久。十五年够不够久?二十年能不能忘却?
为什么他心底的那个埋藏好了的周将军,会恍惚之间被另一个人唤起?用那种痛不欲生的痛,又一次将心头血里的周将军唤起。
他一直都以为那些都是梦,何故今日竟又想起?是又做了同样的梦?
林远宥只觉心头一恸,便恸到窒息般地喘不过起来,他强撑着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却觉得自己心神渐渐辽远,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林远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杨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