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世松见郎花这里已经讲通,又对闫世达说:“明日你可愿随我一同去找闫长老见证,写封休书?”
闫世达的头低垂着,看着手中谷雨为他亲手做的布鞋,一声不吭。
片刻,啜泣起来,涕泪滴落在面前的布鞋上,喃喃道:“嫂嫂对我好,我们是一家人,我爹爹有信物,一家人不能分开。我不给她写休书。”
未曾料到他竟然拒绝了闫世松的提议,郎花作难地看向闫世松道:“天不早了,大少爷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劝劝他。让他明日随你去找闫长老。”
闫世松知堂弟愚钝,许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抬手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我先回了,你再好生想想。我知你不忍心,但这是谷雨自己要的休书,大伯泉下有知,定是不会怪罪于你。”
翌日,闫世松在东院等候堂弟闫世达,却只有郎花一人带着宝儿赶来了,进屋便嚷:“大少爷,不好了,俺家大憨子跑掉了!哪都找了,也寻不见人!”
闫世松愕然,问:“他能跑哪去?”
郎花气喘吁吁道:“我见灶间少了几个馍馍,砍刀也不见了,许是带着大黄狗躲到山里去了。”
堂弟闫世达为了逃避给谷雨写休书,竟然躲起来了?
闫世松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长吁着坐了下去,沉吟道:“好吧,什么时候他想通了,再来找我,你莫要逼迫他。”
如郎花所料,闫世达的确是带着大黄狗躲进了深山。自从到百川堂打杂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进山砍柴了。
山中桃花正艳。
望着漫山遍野的粉云飘浮,闫世达抹去唇边粘上的桃花瓣,仿佛看到身着红袄红裤的谷雨,正如新嫁娘般笑颜如花,在桃林中采摘桃花。
只有他自己明了,他不想写休书,不仅仅是不忍心,更多的是……不舍得。
这个爹爹当年给他定下的娃娃亲,在谷雨初进闫氏宗祠,闫长老让她当众挑选夫君那时,闫世达就暗自相中了。那个宛若琥珀般暖意融融的身影,令他为之心动。
但那时,谷雨选中了世松哥。
他以为二人的情缘会就此了断,不曾想,在他摔下山崖即将饿死之时,谷雨夜闯深山,孤身寻他,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治好他的腿伤。
后来,谷雨被闫府休弃,是他将冻僵在土地庙前的谷雨救回,同吃同住。
他知晓她夜夜哭泣,心里定是放不下世松哥。而他能做的,便是静静的陪伴和守护。
再后来,谷雨竟然带着他去打官司,拿着爹爹留下的亲笔书信和玉佩,她成了百川堂的少奶奶,他的正房夫人。
他没有说,心里却是明白的。
只是,谷雨从未对他有过亲昵的举动,没有亲吻过,也没有爱抚过,与他分房而住,对他只有像嫂嫂那般的关爱。
他还唤她嫂嫂,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世松哥的妻子……
但嫂嫂和他同住东山老宅,已是一家人了,到老也会抛弃彼此。
这样便足矣。
嫂嫂对他很好,为他娶了郎花。
闫世达思绪混乱,前尘往事一同涌起。
他想不明白为何这般抗拒给谷雨写休书,即便是他最信赖的世松哥的要求,他也不想答应。
不写休书,嫂嫂还是他的家人,有朝一日或是仍能重逢。
写了休书……她便再也不是百川堂的少奶奶,不是他闫世达的夫人了。
他不想失去这个在他生命里至关重要的女人。
他是憨子不假,但他的心,也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