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姐分给谷雨和小四的两间房,堆满闲置不用的桌椅橱柜和病员床。拿到钥匙,他俩用汗巾遮面,挽起袖口,一气儿将房间清空。只留出两人有用的,多余物件悉数码放到其他库房。
平房门窗的大漆斑驳脱落,窗上镶嵌着带浮雕的玻璃,都已蒙上厚厚的灰尘。两人把房间用胖大姐提供的,气味呛鼻的消毒水泼洒过,清扫擦拭干净,打开门窗通风。全部规整好,铺完床铺,已是深夜。
这边,日间也很少有人来,到了夜晚更是异常安静,除去风声,秋虫的低吟,便无它。小四清扫门前空地时,间或往最北头的停尸房瞟上一两眼,见那里大门和窗户紧闭,黑漆漆一片,后脖颈莫名起了一层小米粒。说到底,他还是怕的。为了尽快躲进英租界,逼得无法,不然他不会接这破烂活计。
小四问房内的谷雨:“姐,这租界里有寺庙没?改日咱去请尊佛像供奉吧。”
谷雨用抹布擦拭着窗户,笑道:“西洋人信奉的神佛与咱不同,你请尊佛像回来,神仙打架,反倒殃及你我。怎的,你怕了?”
“不怕,呵,小爷在深山老林一人过了那么久,都没怕过!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小四死鸭子嘴硬。
“不怕就好,我去打些热水来,呆会儿你把脚洗干净,早些睡。”谷雨拎着桶,去锅炉房打热水,留下小四一人站在那。
眼见谷雨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三层洋楼的拐角处,小四顿觉后背发凉,一阵带着寒气的酥酥麻麻,从脚底传至后脑,抑制不住地往停尸房看去,忽就打个寒颤,慌忙冲进自己房内,将房门关紧,背靠着瘫软下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恍神中隐约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啪啪”响起,惊得小四嗓音都变了,颤声问:“谁?!”
“不说帮我搭把手,怎的还把门关上了?”门外传来谷雨的声音。
小四长舒口气,站起身将房门拉开,接过谷雨手中拎着的热水桶。谷雨打量他,问:“你脸色为何这样差?”
小四将热水倒入盆中,兑上凉水,回避她的目光,道:“累一天了,太困。”
谷雨拎着剩下的半桶热水,返回自己房内,洗漱完毕,闩上房门,疲惫不堪地躺到床上,很快睡去。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房门“咯吱”作响,谷雨惊醒,问:“谁在外面?”
“姐,你自己睡会怕吧?”小四在门外急促地拍打着房门:“我来陪陪你。”
“我不怕,就要睡着了,你放心就好。”谷雨道。
“你肯定怕,别不承认。我先陪你几晚,适应下再说。”小四的声音虚得有些发飘。
谷雨起身,打开门闩,看向黑暗中站在门口,怀抱枕头、被子和草席的小四,问:“是不是你自己害怕?”
小四没应声,夺门而入,把草席铺到谷雨的床前,给自己打个地铺。急乎乎钻进被筒,将头蒙了起来。
谷雨回到床上躺下,道:“挺大个子,怎的这般胆小?”
“人家是小姑娘。”小四躲在被筒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谷雨坏笑着躺在枕上,慢悠悠地说:“先前你在山里时,钱彩云到闫家埠向我打听过你……说她怀了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