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你的亲娘,没喝几杯酒,怎就说起胡话了。”母亲道。她并不知江东升半月来忧心忡忡,担心被革职,家中捐官花的银子打了水漂,此时听到自己有救了,才乐不可支。
八月十三,川岛一郎被杀一案,因嫌疑人逃至英租界,超出长乐县衙管辖范围而结案。随后,衙役在山林下,象征性地竖了几块警示牌“内有野狼,闲人勿进”。江东升依旧在长乐县悠哉悠哉当着他的糊涂县太爷。
但身为一县父母官,江知县决定对涉案“姊妹帮”进行严厉处罚,以正视听:将其主要头领——三姨太花朵朵禁足一月,关在县衙中,不准她逛街看戏。要求花朵朵口头承诺,他想去她房内过夜时,不准耍小性拒绝。
……
八月十五,长乐县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仙鹤堂失火倒塌。
中秋节这日,仙鹤堂早早打烊,钱彩云打发所有人回家过节。众人离去后,她从内侧锁住大门。二楼大厅内,有她事先备下的几十坛“将军令”,她一只手抱着酒坛,边笑边喝,另一只手也拎着一坛酒,把库房、药柜等但凡堆积了物品的地处,全都泼上烈酒。直至把几十坛“将军令”泼净。
谷雨被处刑那日,钱彩云也去了刑场,站在很远的地方……后来,她见到了狼群和马背上的小四。
奔腾的黑色骏马上,那个修长强健的身影,长发飞散,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烈日下的小四,洒脱如侠客,钱彩云感觉心跳得快要从喉中蹦出。她的英俊少年郎,从此仗剑天涯。她对活下去的唯一美好期盼,随着小四的绝尘而去,破碎满地。从此,人世间再也无甚值得她留恋。
钱彩云抽吸着大烟,躺在床上反思过许久。小四跟她在一起时,由一个明朗少年变成了瘾君子,她不能推说无辜。有时,她是刻意让他沾染鸦片的。她内心有个小小的邪恶:倘若哪日这个少年对她失去新鲜,定会离开她,令寻她人。若是他迷上了鸦片,即便是厌倦了她,也还有鸦片牵绊着他,他便不会舍她而去。
钱彩云把从徐长生身上学到的招数,用在小四身上。然而阴差阳错,小四最终还是在谷雨的庇护下,戒断了鸦片,也戒断了她。
唯一能带给钱彩云希望的一束阳光,随着狼群远去,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川岛一郎死了,小四逃了,剩下的只有令她厌弃却又无法抽离的鸦片,以及如同鸦片的徐长生。
她也要逃离,以她自己的方式,要毁掉这毁了她的一切。让那个她曾经想嫁他,现在无法摆脱的徐长生,遭受她所遭受的痛苦,让他的处心积虑毁于一旦。徐长生带给她的伤痛,她要悉数偿还!
深夜,仙鹤堂笼罩在熊熊烈火中。赶来救火的百姓,看到被烈焰包围的仙鹤堂二楼上,钱彩云身着华服,奔跑起舞,笑颜如花,火焰顺着她艳丽的月华裙瞬间将她吞噬。她在烈焰的包裹中,依旧舞动着,直至烧成焦炭。自始至终,也没有呼救一声。她的心,早就化作焦炭,已无痛感。
一场大火,把仙鹤堂烧成残垣断壁,随之被销毁的,众人不知的,还有市值二百万两白银的鸦片。为购置这些鸦片,徐长生投入了全部家当,从银号抵押自己的宅院,借贷了一部分本金。他原本以为川岛一郎被杀,自己就可以侵吞他那一半本金和全部盈利,未曾料到,所有鸦片连同药材,以及仙鹤堂,都被钱彩云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