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念正在走廊里打盹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侧目望去,见走廊里闯入了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工作服,裤腿上全是泥,脚上一双皮鞋看得出来是好皮子的,可此时也全被灰盖住了,头上戴着的八角布帽上也都是土,好像是刚从土里面爬出来。
那人拦住了一个护士,嘶哑着嗓子问道:“我爹呢,冯乾坤!他开始手术了没有?”
“你就是冯乾坤的儿子冯涛?哎呀,你怎么才来啊,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我们运输队出了点事……”冯涛红着眼睛,咽了口唾沫,说道:“我爹他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手术了,你是不知道,我们林大夫冒多大的风险开了这台手术啊!老爷子的情况很不理想,这手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冯涛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沉默了三秒钟才缓缓开口:“在哪儿手术?这手术台是能下来还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显然是不敢去猜测,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你父亲年纪大,还有很多陈年旧疾,林大夫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是从鬼门关上拉一把而已,至于能不能拉得回来,这谁能保证呢?”
“父亲的身体什么样我很清楚,我只求能见他最后一面,哪怕听他说几句话也行…”
冯涛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弓着背哭了起来。
中年人的哭泣最是悲怆,带着岁月累积而来的厚重的无奈。
护士劝了几句,带着冯涛去手术室外等候了,临走的时候,把怀里的一沓病历塞给了许知念——或许是觉得许知念是林枳年的侄女,不是外人,所以就让她保管。
许知念靠在走廊的墙上等待林枳年,因为无聊,就去翻看了那些病历——确切的说,这厚厚的一沓,全都是冯乾坤一个人的病历,从陈年旧疾到并发症再到检查结果和术后预期,都十分详细,此外,还有两张没有签字的手术通知单。
所有的病历上都是林枳年的字,与其他医生不同,他的字很工整,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 字如其人,可见一斑。
此外,她还发现了一张小小的便签纸——那是林枳年写给冯涛的,他记录了老人想要对儿子说的一些话。
这样细心的大夫,真是少见,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病人付出了许多心血。
许知念看着这一切,心里隐隐有些理解宋楚行了——他之所以不想当医生,或许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这种无能为力。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靠近,她抬起头,对上了林枳年疲惫的目光。
原本清明的眼神,因为红血丝的原因,显得有些浑浊。
眉毛使劲儿拧着,可嘴角却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面对许知念,他不想有过多的负面情绪。
不远处,护士叫了林枳年一声,可他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专注地看着许知念,似乎在等待这个女孩给他一点勇气和力量。
“林医生,手术怎么样?”许知念问完这句,林枳年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但很快就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