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走后没多久,小白便穿过白火栏杆出现在百青面前。
百青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小白一脸黯然的样子。
“不是要宿莽来看我吗?你来干什么?拖了二十年终于想处决我了?”百青艰难的坐起来,一字一句,平淡如常。
“宿莽杀了漂泊海上的人族,惊动了海上孤岛。孤岛下,有湛空族的气息。”小白冷冷的说。
百青大笑十分痛快,只可惜身上没有力气,不能更痛快些:“湛空族不是保护人族的神吗?如今人都快绝种了才赶来救人吗?呵呵......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只知道危机时刻要功名,这一刻的功名却要人族生生世世记得!用海上漂泊的人引出他们的救世主,划算极了!不如你别解药给我,要我去杀个痛快!”
“你对宿莽说谎,她也变成了和你一样嗜杀成性的人...”小白失望道。
“她本来就该和我一样,是你,是你伤了我抢了她,意图把一个一定会与你为敌的人变成一个和你一样假慈悲的人!”百青不平。
“我不是来与你争论这些的,我是来与你告别的。”小白冷漠的说了一句,就像他从前一样,孤傲。
百青的喉咙想被绳子紧住,呼吸都十分难受。
小白从怀里拿出一团用白烟封存的一滴血:“你要团子找的解药,我给你带来了。休憩的湛空族终被惊动了,苦心维持的完整也终将破碎。”
百青不明白他这零碎的语言到底是何意。小白将解药喂给百青,那是火旗的一滴烈血解了赤胆毒绒之毒。
“你把她变成和你一样嗜杀成性的人,很快,她要来杀了我们所有人了。”小白沉重的说。
“她最终也是人族的灵魂,杀了她就好了。”还未调息完全的百青即刻冲出牢狱,他离开了桃花悬崖,如饿疯的巨莽见人就吞…对于毫无悔过之意的人,惩罚不过是他休养生息的契机,他不死,便会更加疯狂!
海上,孤岛大树,蓝色针叶纷纷掉落,漱漱作响,大海缓缓涨潮,湛空族人拼写脆弱的身躯缓缓从海中飞起,转眼间,大地被淹没,瞬间冰封,冰封的裂痕如同水蛇一般被定格在水面上,天星暗沉无比,天上开始下粘稠的黑色的长长雨滴,雨滴被细碎的闪电包裹着,彩衣红尾的凤凰将火一样红的尾吧扯下,尾巴羽毛悬浮在黑雨之下,立十方,成牢笼,其中骤然出现火旗的影子。
在异王宫小白的房间里,宿莽浑身疼痛不已,好像千刀万剐,她都不知道要抓住自己哪里才能缓解这疼痛。她感觉再疼下去她就要死了…她开始忍着疼艰难的推开门求助,可那些黑袍兵就跟聋了一样,听不见她说话,她开始向宫外跑,浑身的汗水将衣服浸透,血红的路灯照着她的脸苍白不堪。此刻一个沉闷略带空灵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赶忙回头,以为是个能帮她的人,只见,一个瘦高明朗的男人拿着一个用红色绳子装饰的寒冰面具,他轻轻敲着那面具,听着那声音,她在疼好像缓解了些,不等宿莽说话,宙主方君便将面具戴在了她头上。
此时,她手指上的悬罂戒仿佛掉了一层旧壳,以前的回忆轰然都再现脑海。
她扑去宙主方君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只是哭,他身体单薄了太多,火旗的心颤抖着,沉重着,酸楚堵在鼻尖和舌根,她竟然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哭……
宙主方君平静的安慰她,揉揉她的脑袋,揉揉她的肩膀,然后让她在怀里多呆一会儿。
许久,她才平息了气息,凝视着宙主方君说了一句话:“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懒得吃饭吗?饿成这个样子?”
宙主方君没有与她玩笑,而是笑着一本正经:“我呀,最好看的时候被你看到了。我总有一天无论吃多少食物都会越来越瘦越来越瘦…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不会!不会!有我在,你不会消失,我去给你找食物!”她转身就走,跑出宫门外,踏着门外小河找些活着的野物,恍惚间,她在水面上看到了灯笼映照她的影子…一个完全与火旗不想干的模样,一个异人的样子…她顿时失控…她回头看见异人宫殿怒火中烧,太兮沧流如海,水火无情如天,她第二次摧毁了雨洲异王宫。百目黑袍兵恍若昨日再次经历烈火焚身的浩劫。
寒冰如山涛,烈火如浆流。
小白带领了被他用墨石控制的异人来到了火旗的面前。
异人熙攘壮大,人族不见一人,她愤怒的将仇恨再向异人挥洒,这次小白拦住了她……
那些像僵尸一样的人一动不动,小白抓着火旗因为愤怒而僵硬的手腕,温柔道:“这些人早就死了,他们被墨石操控,只是站立着,像活着一样,你还要杀他们吗?”
火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缓缓松懈,骨节僵硬作响。
她面对小白,熟悉又陌生。二十年间最相信的人,上辈子被讨厌的人。
“我刚才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哪个是真的?”她的泪含在眼眶,不甘着。
小白平静的回答她:“过去的和现在的,都是真的。”
“小白是真的,周雁也是真的。”火旗注视着他,泪涌出来,炽热无力。
小白心疼的抱住她,他不怕火旗杀了她,他甘愿,就算如此抱着她,片刻也好。她的生命无比的长,可其他人很快就要同宇宙一同毁灭了…这一刻也许她无聊的时候会想起来…
小白控制玄洞青君,让他昏睡些时日,换了宇宙几百年的苟延残喘,换了他与心爱之人二十载春秋。关于他学的人世感情,他还是不懂,一知半解里,唯有陪伴是他能做的。
火旗狠狠推开他,她退后两步,想要摘下面具抓下自己的脸皮,毁掉自己异人的身体,宙主方君却拦住了她,他轻轻的摘下她的面具,在寒冰面具的映照下,她依旧是火旗的样子……
“师父,我没变对吗,我没变…”她紧张的问。
宙主方君平和的告诉她:“你一直都是你。”
“我害怕,我那么恨夺我家园之人,我怎么能变成他们的样子!”她半疯半恨着。
此刻,小白突然释然,虽然心里酸楚无奈拧的心痛,但他再也不会小心翼翼怕火旗清醒过来了,他看清了,一个人刻在灵魂里的坚定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的…他无声自嘲而笑,笑这自作聪明的几百年。
“我带你去个地方。”宙主方君安抚着她,将她带去海上祭场…火旗就窝在怀里,不听外面任何喧嚣,只管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