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你听我说,你大可以拿着二十亿的身价逍遥快活一辈子,但你能保证自己晚年的时候回顾今天的决定不后悔吗?人生有多少次机会能做到一劳永逸?我了解你,你骨子里是赌徒的命,你根本不会揣着满兜的钞票离开桌子的,你只会不断的下注,直到死去。”
恕难从命,我掐灭烟头,起身离开。我错误的理解了自己,把年少的热血幻想当成了生活的方式。等我真的走到悬崖前做最后一次信仰之跃时,我腿软了,后悔了,退缩了。不要怪我,我没有理由去打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仗。
“不是因为一定能赢才去打,而是因为一定要赢才去打。”叶天在我背后说道,这次我没有回头。我是懦夫吗?不是,当然不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远比轰轰烈烈的死去更需要勇气。
回到大厅,我看着桌前等候的里昂:“我很抱歉里昂,但我不是你们找的人,我不会参加这件事。”里昂那张因为神经损伤而瘫痪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用仅存能动的食指敲击键盘发出三个字:“我理解。”那一刻我沮丧极了,内心如此的矛盾,我把自己锁在昏暗的房间里,存哥和死去的老王坐在我身边,他们举起酒杯和我轮番对酒。
“所谓的公平是每个人都平等的享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真是抱歉了,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我很爱钱,很想留名青史,但我的生命还长,我想多看几次日出和日落。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和莎莉留在这里,离开那个充斥资本博弈的花花世界,简单的活着。
叶天慢慢走进大厅,他抖落肩膀上的落叶,端起杜松子酒,一饮而尽:“尼尔还是个孩子,而且他是无辜的,我不想因为我们和白鸟之间的恩怨让他作为牺牲品。我准备好了,这次就让我来打头阵好了。”
是夜,我坐在屋顶上,莎莉安静的靠在我背上。叶天端着酒杯上来:“尼尔,BMC会成为我的战舰,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玉石俱焚,如果你想活下去,尽快出售手里的股份,跳下甲板,拿着钱离开美国去一个没人找得到你的国家。我很抱歉之前一直利用你,我想通了,这是我和白鸟的恩怨,应该我亲手了结。”
“为什么非要玉石俱焚,现在这样优渥的活着不好吗?”我接过酒杯,大口喝着烈酒。
“人都有一个觉醒期,而这觉醒期的早晚将注定了命运。”
“我不会兜售股份的,这样做无疑释放信息会导致BMC股价快速贬值,如果你要和白鸟斗,你最好有更多的资本在手里。希望这四十亿能尽微薄之力。我身无分文的来,身无分文的走,因为你我的经历已经足够传奇了,谢谢你叶天。”我放下酒杯,躺下看着星空。
叶天的湾流载着我飞向天都,我的故乡。我倚着舷窗,想到莎莉送别我时候绿色的眼眸里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想到初次和叶天见面他的面若冰霜,想到还在芝加哥林氏打工的阿凯,想到太多未完成的梦和野心。但身死攸关之时,我冷静的退却,苟且偷生,即便要舍弃所有的爱与被爱,即便要告别一切的鲜衣怒马。
想起了张岱的《自为墓志铭》: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娇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机场上,叶天站在登机门前挥手微笑:“好好活着,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见的。”我自然知道这一别就是诀别。拿起背包,我原以为所有的告别都是不告而别。穿过候机大厅,熟悉的中文广播,身边川流不息的人们谈笑风生。在这里相逢和告别无数次地上演,我看见机翼的灯光划过夜空,好像一滴泪,又好像一颗飞升的流星。
“芝加哥期权交易所报道近日倾斜指数不断上升达到历史最高值,该指数主要衡量投资者对意外事件会扰乱市场的担忧程度。简单来说:当下所有投资者都尽可能的看涨。高度乐观、信贷宽松、发行热潮、风险股跑赢大盘及估值过高。多项指标表明美股估值已经过高,美股可能会暴跌逾60%。”
破烂的屋企下父亲因为我的回家而买了菜亲自下厨,饭桌上,我情绪低落,父亲问道:“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我含泪摇头:“爸,为什么有的人宁愿舍弃一条命也要证明一些事呢?”父亲到了一杯酒给我:“是有这样的人的,你高中不是背过一篇课文吗,什么舍生取义者也。”
“孟子的鱼我所欲也。”天井里邻居家的孩子脱口而出。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我默默念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