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林氏的崛起史,林啸在林氏内部只出现过两次,一次Nasdaq的IPO上市,一次今日。当私募还在为并购案流产而幸灾乐祸,等待林恒志这匹老马送上股权换融资时,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从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离职回到林氏接替姐姐林珊的烂摊子。决策层所在的二十一楼温度降至零点,一朝天子一朝臣,各部门心知肚明,伸头等待一刀。
林珊最后一次站在独立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芝加哥Welch Ave绝美的街景。“你知道地狱里的人是怎么样被折磨的吗?”林珊背对林啸发问。林啸没有回答,他不喜欢感性的东西,况且低头这件事,只有人在高处时才有用。“给他们希望。”林珊自问自答,随手将年度最佳商业人的奖杯丢入垃圾箱。
翻开林啸的档案,本质上他不是投行青睐的那类人,学匠气太重,三十岁成为欧洲经济研究院评委,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金融助理教授兼首席研究员,MIT麻省理工量化金融部客座教授,顶级金融期刊Journal of Finance评审。研究生和博士期间在沃顿和哥大发表了十三篇SCI,平均影响因子3.7。虽然是极其优秀的研究性人才,但没有实际的商业案例,在投行看来不过是纸上谈兵。在林恒志隐退,林珊当家后私募从未没看好林氏的成长曲线,做空机构也虎视眈眈。孤立无援的林氏在融资方面除了内部外只能和高盛合作,颇有一股千仞无枝的味道。
林啸自然知道林恒志为什么找自己回来,看似平静的林氏集团其实着了大火。三年前,林氏旗下平民西餐支线品牌Loy joys发生一起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当事人被立刻送医但仍不治身亡。林恒志用五十三万封住了这家人的嘴,让遗孀在一份伪造的医学报告上签字,证实死者的死因是心力衰竭而非食品问题,同时林氏的公关团队立刻介入“消音”,封锁消息,收买当地电视台以及当日就餐的其他食客,化干戈为玉帛。
几个月前,档案室重新归档文件后发现这份记录了详细运作过程,录音,汇款单据,以及证词的档案被一个心怀不满的whistle blower,也就是吹哨者带走。公司内部的战略分析师认为一旦事件曝光,那么林氏股价会在短时间内暴跌,这个短时间大约是三个小时以内,按餐饮行业以往的食品安全案例估算,跌幅程度可以达到一半。
问题不是股价,因为股价只代表了资本对品牌未来的预期。这好比落水,林氏本身有一套完备高效的公关体系随时待命,好比救生衣。真正致命的是水面下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的鲨鱼,即臭名昭著的金融刺客,做空机构。
林氏符合一切被做空的特征:市值百亿,高估值,高浮动率。市值百亿不算财力强劲,一旦股价崩盘,除了内部融资就是投行,单一的融资手段让掉转枪头极为困难;作为一家餐饮品牌,林氏唯一的hard asset硬资产就是地皮,进入清算阶段后,这些地皮根本弥补不了巨额的亏损,这反映了林氏的暗病,估值过高,他们的股票价位一直处于被高估的地位,即使没有这个丑闻,也如阳光下随时可能破碎的泡沫;投资林氏股票的大部分是持短线投机的散户,这让浮筹率偏高,一旦丑闻爆出,大部分人会立刻脱手变现,大厦顷刻坍塌,做空机构可以一炮干掉指挥所,甚至不需要和林氏进入博弈资本的持久战。
三个软肋林啸看得通透,如果这个丑闻被带走后瞬间放出,那么林氏可以说是毫无还手的余地。他缓缓拿下眼镜,擦拭镜片,思考为什么这个消息到现在还没被公开,带走档案的离职高层也没有用它来威胁林氏。几个月前,林恒志来到哥大和林啸见面,说明情况后林啸判断对方并非是想单纯做空,而是在融资筹备期,打算时机成熟后再引导林氏股价暴跌,乘机大量买入其股票,分拆,资产剥离后获得暴利,这比单纯的做空还要恶毒。
林啸作为理论金融的先驱,他自然明白在股价暴跌时,反恶意收购的毒丸计划即大量低价增发新股来稀释对方股份的机制将会自动失灵,因为股价不能更低,对市场也没了吸引。他给出的对策是在股价暴跌前迅速收购大量的企业,以至过于集中的代理权让自己的盘子过大而不能被股权吞并。
林氏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争分夺秒,如果并购的速度低过对方融资的速度,那么毁天灭地的末日明天就会敲门。“Claire,最近怎么样?”林啸站在林珊站过的地方远眺芝加哥的核心区。“Cut the shit Sean,你又要什么情报?”“我想知道最近三个月里有没有公司从私募,投行之类的机构筹集大量资金?”“我猜你是指数目大的可疑的融资,这种情报的重量你是知道的,我午饭前给你答复。”林啸挂断电话,拿起林珊之前的并购方案细细翻阅。当阅读到罗永生拒绝了林氏两千五百万的价格收购其估值一千三百万的公司时,内心不禁咯噔。
林啸拿起电话,约见投资部的负责人Dan:你们对于一般潜在收购公司的报价都遵循了百分之二十的溢价?Dan点头:“是,因为特殊性所以远高于行业通识,也报备过决策层。”“让我猜猜,即便这样,大部分企业依旧不肯被收购?” Dan递上会议记录,一周里约见的三家公司无一例外都拒绝了林氏的收购方案,林啸阅读并购条例,生死存亡下,决策层为了确保收购万无一失,开出的条件都足够优渥,无论收购价码,投入资产的流动性,保留决策层的政策,还是保有董事席位,在芝加哥甚至全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不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都先手切断了我们并购的可能性,翁中捉鳖罢了。”如此耗费心力的专对是为了什么,林氏并非是拥有专利,可以下金蛋的母鸡,从纯理论的角度来看,林氏不算完美的吞并对象。眼下只能把希望寄托给美国证监会SEC的老朋友Claire身上,只有知道对手要什么,才能制定后续的措施。
“Sean,你是我见过十年来最有潜力和才华的教授,我想代表个人和哥大金融系恳请你再次思考离职的打算。”
“我知道留在哥伦比亚大学继续任教和研究是当下十字路口里最正确的一条路,但我不打算走。”
“为什么?”金融系的主任不解的问道。
“因为太他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