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道:“在下只是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众人屏息静气,都怔望着李琰,似乎对这个小小的建议都怀有极大的兴趣,想象不出,究竟是何等建议能让以暗杀为唯一生计的夭勒人,断然撕毁契约,出卖委托人。要知道,干这一行当,信誉比天大,失去了信誉,就意味着再没有‘生意’会找上门。
李琰缓缓接着道:“在下只是问图尔曼有没有兴趣带领族人东渡海外,过全新的生活。”
阿史那思摩惊愕道:“数万人东渡海外?!”
他略愣了会神,旋即又笑了,“不错,以德天宫的势力,容纳这数万夭勒人并非难事,这还真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建议。”
黑衣人沉声道:“我们夭勒人不是鬼,也想在阳光下过正常人的生活,只有远离了那片荒漠,夭勒人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未来。从今往后,夭勒一族正式归入得天宫门下,世上再无‘血鹫’!”
李琰轻轻一声叹息,笑对阿史那思摩道:“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理由,当所做的事再也找不到支撑的理由时,自然就会罢手。好了,在下已经回答了阁下的问题,在下的问题,阁下可否想好了要如何回答?”
阿史那思摩仰头凝望着暗无星月的夜空,久久未语。夜风忽起,吹动了树梢,宛如轻涛拍岸,让本已静寂到令人窒息的夜更添了几分凄凉萧索。
马蹄隆隆,和着风声传入众人耳中,踏碎夜的静谧。街角处慢慢出现了火光,星星点点,越聚越多,昌河馆驿瞬间被包围在一片星海中。
队列中让出了一条道,独孤谋手提银枪驾马而至,瞅了眼默然静立的阿史那思摩,瞧向李琰道:“我还以为兄长是富贵闲人当上了瘾,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李琰笑了笑,道:“你如今已是快成家的人,遇事要学会自己拿主意,无须事事来问我。”
独孤谋讪笑道:“能者多劳,我脑子不是没兄长你的好使嘛!”
李琰微笑着轻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朱雀门的情形如何?”
独孤谋敛了嬉皮笑脸,肃容道:“攻打朱雀门的附离都是些硬茬,死战不降,元从禁军伤了不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命飞骑以‘流云箭阵’射杀。”
李琰微闭双目,仰面重重叹了一声,睁眼目注着阿史那思摩道:“无谓的鲜血已经流得太多,望阁下细加斟酌,好自为之!”
此刻,阿史那思摩满面俱是悲痛、落寞之色,铁铮铮的汉子竟也忍不住泫然欲泣,沉默了半晌,喟然道:“想让我投降,可以,但须答应本将两个条件。”
李琰颔首道:“若在下能力所及,定当尽力而为。”
阿史那思摩昂首挺胸,道:“请将今日在朱雀门阵亡的突厥将士好生厚葬。”
独孤谋眼神一凛,冷声道:“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凭什么……”
未等他说完,李琰已举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对阿史那思摩道:“此事在下作不了主,但会禀明皇上,由皇上定夺。”
“李世民能答应?”
李琰断然道:“皇上既然可以不杀颉利可汗,自然也可以厚葬这些突厥将士。”
阿史那思摩开怀大笑道:“不错,李世民确实有这个胸怀。我还有一个条件。”
李琰抬手轻扬,“但说无妨。”
阿史那思摩道:“德天宫主人张仲坚豪迈不羁,武艺绝伦,乃一代豪侠,门下异能奇技更是不胜枚举,本将向来仰慕,今日既然有此机缘,不知可否让本将也领略一番‘碧海潮声怒,一曲暗追魂’的风采。”
李琰眼眉微挑,沉吟了片刻,道:“阁下想听一曲‘怒海狂澜’?”
“不错!”
李琰又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盛情难却,在下就为阁下奏上一曲,点到为止。”
说着,他左手横托“凄绝”,右手按琴起舞,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轻柔翻飞,一串串绝美的琴音跃然指尖,琴声空灵,切切如私语,这如泣如诉的琴音中,实在是蕴含了太多的奥妙,让人不由陶醉其中。
忽听破风之声四起,已有箭矢带着凛冽的尾音,以几乎不可思议的弧度疾飞而来,垂直落向阿史那思摩的头顶。
羽箭离弦,疾飞如电,尤其是垂直落下的箭,加之本身的重量,其速更快,来势更汹,最难防范。阿史那思摩左腾右挪,想要闪避,但羽箭彷佛长了眼似的,一箭一箭,如影随形。
众人大感惊诧,明知射箭之人不在附近,却仍忍不住向四周张望,因为实在很难想象,有人竟能在数百尺之外听音辨位,然后将箭准确无误的射向不停移动中的目标。
就在这时,琴声骤然高亢,羽箭随之渐密,一箭刚过,数箭又至,凛冽的尾音已如风吹松林,宛若波涛。
密集的羽箭接连不断,让阿史那思摩无暇躲闪,只得挥刀格挡,“叮、叮、叮……”,连串的金属碰撞之音在空中回响不绝。
他一面格开飞箭,一面朗声大笑道:“德天宫的绝技果然奇妙得很,只不过,这一曲‘怒海狂澜’弹到现在似乎仍差些火候,充其量不过是轻涛细浪而已。”
李琰手下依旧轻舞云飞不停,面带微笑道:“说好是点到为止,阁下又何必太过认真。”
阿史那思摩道:“若不认真,岂非太过无趣,还是你担心本将招架不住?”
李琰微微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仅凭一曲‘怒海狂澜’还不至于能奈何得了阁下。”
“既如此,还不放手施展?莫要令本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