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杨延不由怔愣,但也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的带着一行人朝那高楼去了。
此刻旁人虽不知,但杨红缨却是知道。
方才她的一颦一笑,在杨延的眼中只怕依稀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模样。
即便没有七分,却也有了五分。
这些举动,她曾对镜试练无数次,早已是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
平康坊,这里是长安最鱼龙混杂的一处,也是长安最为热闹的一处,更是长安文化与各国文化碰撞交流的一处。
一路上,宝缨跟着李绥见到了高鼻梁,大眼睛,容貌不似中原的西域人,还有面相粗犷,却是热情洒脱的突厥人,更有容貌绮丽,腰肢细美的波斯人,更有在这里或经商,或进学的高句丽人、东瀛人,二人就这般一路走一路买,转眼间便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宝缨见此不由低声感叹道:“从前只听说长安万国来朝,是如今最为繁盛的地方,今日可算是亲眼见了。”
李绥闻声侧首,看着宝缨恬静的娇靥道:“日后待真正万国来朝时,你我便相约,一起站在长安最高处,看一看真正的长安。”
就在宝缨回之一笑时,却是突然脚下一顿,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李绥心下已猜出了几分,正欲朝着宝缨看着的地方望去,却听到身旁传来宝缨强自平淡的笑声。
“咱们去那边看看罢——”
一边说着,宝缨便要拉着她走,谁知李绥却是将她的手握住,未曾挪步半分,察觉宝缨覆下眼睑,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孤清,李绥不由惋叹,终是出声道:“宝缨。”
“郡主。”
身后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下一刻,似是骤雨终究归于廊下溪水一般,唤出了更为平静,也更为温和的一语。
“宝娘子。”
察觉宝缨的手在她的手里轻颤,李绥转而看向身后长身玉立,看似一贯俊逸,眸中却分明默然了几分的渤海郡王陈之砚道:“长安繁华,今夜能览尽否。”
听着这风马牛不及之语,陈之砚虽早有准备,却仍旧心下坠落,但终是坚定的回答道:“能。”
有花堪折直须折,李绥知道,宝缨与陈之砚的这一段缘分曾起于这句话,有时候她也曾想,上天何其残忍,让宝缨从最初,便遇见了陈之砚这般丰神俊朗,风姿绰约之人。若他们能终成眷恋,这无疑是世间良缘。可若不能,这于宝缨便是极致的痛苦。
当一个女子春闺梦里所思所盼的人太过于好,却是爱而不得,终是会变成一根刺,看似风过了无痕,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般锥心之痛,只会鲜血四溢,留下一生遗憾。
李绥不知道前世的宝缨是如何度过那样难熬的岁月,她只希望今世,宝缨能够放下遗憾,解脱自己,莫要再以此折磨自己,不得自由。
而能够替她圆满做到的,便只有陈之砚。
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绥相信,今夜陈之砚能够带宝缨真正览尽长安繁华,也能为他们二人这一段不该有却又美好的缘分画上更好,更不留遗憾的终点。
眼看灯火下,人群中那两抹独立的人影,李绥终究转过身,一边朝反方向去,一边对身侧的玉奴道:“告诉李炜,让他派人在此好生看着,若有异样便要及时告知渤海郡王,务必护他们周全。”
说罢李绥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宝缨都曾遇到过两厢倾慕,不为权,不为利,只为情的良人,而她——
李绥想到此,不由自嘲。
所以,前世里她才会是世人口中那个冷静自持,却心狠手硬的女人。
温柔,娇弱,男女之情似乎从不与她沾边,说起来,她更像是令皇帝忌惮,令百官敬怕,无情无心的上位者罢了。
就在此时,李绥骤然感到好似有一堵墙伫立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随之漠然抬头看去。
一身素白锦缎襕衫,头发一如既往干净利落地挽起,只用一只再朴素不过的木簪系上,冷静隽永的那双眉目正打量着她,仿佛在说:“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