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时间,风云变幻,数不清的突厥兵犹如暗夜深海里的巨浪席卷而来,又好似闻到了血腥味的蛟鲨,眼中携着扑食者的疯狂与兴奋。在刘必大军的奋力掩护下,杨霄与身旁禁卫扶着受伤的杨崇渊一路且战且退,此刻突厥人挑衅的呼号声,烈烈的峡谷北风声,还有刀剑碰撞的冰冷寒冽之声都一齐夹杂在一起,充斥了杨崇渊的耳畔。
有那么一恍然间,被兵刃钻心的疼痛如黑洞里的一罡风穿透而出,迅速蔓延到了杨崇渊的五脏六腑,他的四肢,他的全身,这一刻仿佛被巨石碾压过后,每一寸骨头、血脉、禁锢都要碎了一般,疼痛到麻木,疼痛到窒息,疼痛到好似被丢入了深渊,一点一点落入冰冷的沉潭之中。
“陛下、陛下!”
耳边是杨霄和无数大兴将士紧张到颤抖的呼喊声,可是杨崇渊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疲惫,一点一点没过他的胸口,他的脖子,直至将他全然淹没——
从前他杨崇渊只信人定胜天,所以从未将一切寄托给仙神。
如今,难道当真是他的命劫已至了吗?
恍惚中,杨崇渊抬头看了眼辽阔的天空,一只鹰正张开巨大的翅膀乘厉风而过,啸声响彻了整个峡谷。
“大郎,是你来看阿耶了吗——”
混乱中听到杨崇渊的呢喃模糊之语,杨霄顿时大惊失色,循声看去便见一向双目窒迫逼人的天子,此刻双眸却是瞳孔涣散,有那么一瞬间好似一位再平凡不过的老人。
“杀!”
杨霄一声暴喝,当即以身挡在杨崇渊身前,带着一众将士杀向突厥人,此刻他很明白天子已至生死关头,若是当真让杨崇渊死在这遥远的边关,死在突厥人手上,将会给大兴带来怎样的动荡。
……
当杨霄一身染血的保护圣驾赶至雁门时,守护在城门之上的雁门士兵们看着面前旌旗鲜红,车辕慌乱的队伍时尚有些惊怔,几乎是同时杨霄疾声高喝:“圣驾在此,速开城门!”
此话一出,城门之上的守卫们都惊得连忙跪地,下一刻城门便霍然大开,杨霄不敢有丝毫耽误,当即扬鞭打在天子銮驾御马之上,亲自驾车一路飞驰而入,任由城门内外跪了一地的人。
待到了天子行辕,随行的太医又惊又怕,个个皆忙碌得汗流浃背,可饶是天子驾前来往之人众多,却是没有一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看着宫人们换下杨崇渊的衣衫,看到杨崇渊胸口那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此刻仍旧在汩汩朝外流血,无论是胄甲外衫还是里衣都早已被浸得湿透了,俨然能挤出血水来。不容忽视的血腥味在宫人们换下的一盆又一盆血水后浓烈的充斥着整个房间,此刻的杨霄内心复杂而不安,只能矗立在一旁,双手紧紧攥拳,紧抿的嘴唇,深纵的眉目间皆染上了无尽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杨霄双腿已经肿胀发麻,太医令才终于从忙碌中抽身出来,却是连汗也来不及擦。
“怎么样,陛下如何?”
听到杨霄着急的问话,太医令不敢耽误,连忙拱手道:“郡王,这一箭实属凶险万分,穿透之深、之重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