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有很多的选择,从前你选错了一次,而今你还有机会再选一次——”
“机会?”听到李绥的话,含着泪的九歌缓缓抬起头来,但也只一瞬,她倏然一笑,摇了摇头,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希望的一缕孤魂。
“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看到面前人晦暗的目光,李绥缓缓脱口道:“哪怕你的阿娘还活着?”
此话一出,九歌原本如熄灭的火苗般,早已黯淡无光的眸光顿时乍起震惊,怀疑还有不可置信的期冀:“你说什么?我的阿娘——”
看到九歌欲言又止,不敢再问下去, 李绥已然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奴, 玉奴顿时颔首下去, 只听门被拉开,片刻后脚步声便重新响在耳畔。
“宝儿——”
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更咽响起,几乎如惊雷轰在九歌的耳边,震得她背脊一僵,久久不能回神,此刻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悲伤,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待她缓缓转过身去,竟然真的于泪眼婆娑中看到母亲瞿氏的背影。
那一刻,泪水顿时涌动而出,几乎模糊了她的双眼,强烈的情绪起伏下,引得她喉间如吞下万千银针般更咽难耐,胸腔剧烈起伏间,终于于唇齿间努力溢出两个满带哭腔的字来。
“阿娘——”
下一刻,李绥看到眼前的瞿氏走近将九歌紧紧环入怀中,母女二人皆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悲伤抱在一起, 哭成了一团,不知为何, 她的心里也为之波动。
心内异样泛起的那一刻,李绥默然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屋内那一株粉桃之上,察觉到李绥的情绪变化,念奴和玉奴都欲言又止,什么也未曾说出口。
她们知道,王妃是想起大长公主了。
前一世,未能陪伴在阿娘身边,未能在阿娘弥留之际与她在一起说说话,是李绥那一生的痛。
重来一世,她以为一切都会变。
可她却无法逆转的,眼睁睁看着阿娘与她、与李家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的脚步。
再回头看到瞿氏心疼地抚摸九歌泪湿的脸颊,替她拢起散落下来的发丝,李绥不知道这一世,她可还能如这般得到阿娘的原谅。
“我能活下来,多亏了王妃,若非王妃用重金打通了行刑之人,将我与死囚替换, 此刻我早已死在那场火刑之中, 又如何会有我们母女再见之日——”
瞿氏更咽的说到这里,当即转向李绥跪了下去,任念奴去拉,也执拗地摇了摇头,拉着身旁的九歌一同朝着李绥深深地叩拜下去。
李绥轻轻蹲身下去,亲自托起瞿氏的双手将她扶起来,继而又扶起哭到颤抖不已的九歌缓缓道:“九歌,对于你所承受的一切苦难,我没有资格置喙什么,但我却知道,在这乱世中活下来便是不易,这世间连蝼蚁尚会努力求生,我们又为何要轻言放弃,作那些阴谋诡计之人的刀下亡魂,无用废子。”
“你是玲珑剔透的女子,只要你的心智不曾变,便不会变,我只愿你莫要囿于过去的仇恨中,将自己变成一把刀,待到玉石俱焚之时,白白断送了性命,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说到此,李绥沉静地迎上九歌的目光,咫尺间,九歌第一次全然感受到,面前的李绥仿佛是天边的,从来不屑于与这世间凡鸟争抢,心中早已有更深丘壑、渴望作为,立志改变的大漠鸿鹄。
“这世间,除了一己私爱,还有很多,人若只耽于此,便会溺于此。”
说罢,李绥缓缓凑到九歌耳畔,说出竭尽两世都未曾宣之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