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出征这日,天方亮。
赵翌便已起身在仆从的侍奉下洗漱,待穿好了最后一件外衫,背对着的赵翌自然地抬起手,任由一双手轻轻绕过他的腰配上一条金带,就在一阵檀香味下,自背后转而走至他身前的李绥却是看得赵翌一愣。
“这些让宗明他们做便是了。”
听到赵翌的话, 李绥朝着不知该上前还是不上前的宗明摇了摇头,随即如常地替赵翌一边扣上金带,一边道:“你们先下去罢,我与大王说说话。”
宗明看了眼李绥,又看了眼赵翌,心知离别之时王妃少不了要与大王说些体己话,因而下一刻宗明便笑着连忙应声,带着一众伺候的人先退了出去。
“怎么,有话说?”
听到赵翌温和的问询,李绥伸手替赵翌抚平衣前,抬头间已是默然颔首。
“窦钦起兵一事,我还是有几分疑惑。”
说话间,二人目光交汇瞬息严肃,哪里有宗明所想的半分闺阁缱绻。
“虽说如今兴朝初立,皇帝还并未全然收揽周朝旧臣之心,加之流言一事又闹得人心浮动,君臣猜忌,的确是一个起兵讨伐的好时候,但是——”
李绥凝眸,轻地只以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皇帝麾下的猛将辈出,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单说此次出征,韩公是曾经与皇帝出生入死之人,打下的胜仗不计其数,以他的能力威望, 再加之宝缨父亲英国公的辅助,便是一分胜算。而杨彻身为天潢贵胄,本就能凝聚军心,更何况他也是建过功立过业的人,再有他的泰山孙通,皇帝的能将晁素这些老人,更是又加了一分胜算。”
说到这一刻,赵翌看到面前的李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道:“加上你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你们的存在无疑都会将窦钦起兵的难度再多加一分,他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难道他当真权势熏心,连这些都想不得了?”
李绥的话击中了赵翌的心,看着那双充满怀疑、严肃的眼眸,便是此刻的赵翌也从当前突起的战局中跳了出来。
是了。
窦钦并非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王朔,他绝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正如前世,窦钦一样不甘为人臣,毅然起兵造反,闹起了不小的浪潮。
可那时,正值杨崇渊驾崩,太子杨延初登基,连杨崇渊的棺椁还未来得及送到帝陵里,窦钦就突然掀起了震惊天下的轩然大波。
那时候窦钦看准的是杨崇渊和其麾下猛将皆死的死,老的老, 武将中正是青黄不接,各方藩王又是人心浮动,等着看局势下棋的时候。
所以毫不意外,看着杨延那位仁慈手软的新帝,多少的朝臣都暗中站队,甚至是悄然与窦钦,各方藩王暗通信件起来。
就在人人都以为天子懦弱好欺,毫无胜算时,眼前的李绥,彼时的李皇后却是一边亲自同杨延出宫请先帝朝还健在的老将出山,一边发急召毅然宣他回京平叛,除了从世家子弟中大胆启用新将,更是力排众议,启用他所推荐的寒门将领,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敢于从衰败已久的周朝陈氏皇族中重用曾经的精锐势力。
而渤海郡王陈之砚,便是自此被重新启用,以致于后来居功至高,做到了一方刺史。
最终,在帝后亲临城门,豪情壮语地激励下,平叛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而去,而窦钦与杨氏的那场博弈,也注定了以窦钦的身死结束。
因为他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聚拢的人心。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窦钦在人称面若观音,心狠手辣的李皇后谕旨之下,被枭首挂在了长安城的城门上,而随后在宣政殿之上,当李皇后将朝中那些与窦钦暗通款曲的信件搬到殿上时,甚至有胆子小的文臣被吓得虚汗淋漓,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