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庆幸自己在池语尚未昏迷的时候找她讨了出入藏书阁的许可,阵法那一格的藏书多到他几乎怀疑是将天下古籍都搬了过来。
书籍很多很杂也很乱,顾渊不得不费心挑选。
池语一连昏迷了五日。
这五日里谭允和林亓为应付各式各样的人忙到起飞,翠谷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照理说一来一回应当够时间了,除非……
留在长青的每夜都聚集在扶乾殿,日复一日吊着池语的命。顾渊的阵法研究稍有些眉目了,就收到了翠谷弟子连夜飞过来的信。
信纸是翠谷特有的,上边还沾着草药香气。但半张纸都浸透了干涸的血,红褐色的,血腥气和草药香气混合在一起,直往人鼻子里钻。
在还未打开信笺时,看到半张纸的血,顾渊心底已然凉了一半。
五日未归,他该猜到了的。
等信纸完全展开后,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全部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凑在一处像鬼画符,但偏偏,顾渊全部看懂了。
信上只有三个字。
“翠谷,危。”
顾渊头皮一麻。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扶乾殿和月夕宫之间来回奔波,也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与翠谷的信笺同一时间到达的,是他的徒弟林绥的来信。
来信里写的不多,简明扼要将外界的情况一并告诉他了,毕竟他是问天宗的宗主,许多事情也需要他来定夺。
林绥说,因为老谷主闭关,花凉连夜摸去了翠谷,偷走了翠谷昙花。临出翠谷时恰巧撞见了回谷的薛崇和前来帮忙的宋拾,两人带领翠谷奋起抵抗重创花凉,而花凉几乎掀了整个翠谷。
这一战,翠谷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除开随老谷主一道闭关了的一小部分弟子,几乎全军覆没。薛崇力竭,宋拾重伤,最后花凉以翠谷弟子性命作为要挟,逼迫薛崇跟她离开。薛崇无法,只得答应,临走前花凉还抓了路过的魔宗圣女木楚,一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目前宋拾尚在翠谷疗伤,具体情况不明。
信的末尾还有林绥私心的问话,为何这个魔宗圣女哪儿都有她?是不是魔宗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哪儿能有什么大动作。
人家木楚是过来帮忙的,最后反倒要遭人怀疑。
林绥通篇未提木楚帮忙一事,只说是薛崇和宋拾带领翠谷弟子反抗,她最后倒变成“路过”的了。看来是传消息的人觉得受魔宗修士所助当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便干脆彻底抹杀了木楚的功绩。
挺让人寒心的。
但如今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现在的情况当真让人如火窟,举步维艰。
池语尚在昏迷,就算她此时清醒,也决不能乱跑,她需要利用长青休养,且如今暂时无人知道她修为下跌一事,必须死死瞒住,否则有心之人会利用谭允修成金仙和她修为下跌一事大肆散播阴谋论来瓦解众人心,尽管顾渊清楚,这有可能是事实。
谭允修得大成,位列金仙,免不了有三宗和魔宗的人对长青虎视眈眈,不论是从哪个角度,都妄图抹杀这样一个领军人。毕竟谭允并非三宗出身,又是越过三宗第一个成为金仙的人,足以抢走三宗所有的风光,往后愿意信服追随三宗的人,将会更少。
莫启尚在修学,他的修为相比之下略低,是个不论去哪儿都需要保护的人,更何况他是池语徒弟,在没有池语允许的情况下决计不能带他去犯险。
至于罗音,因为秦羡她尚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敌视,且她本身思维有些执拗,而今是他让薛崇三人赶回翠谷,如今落得如此局面,再想齐心,难。
那边翠谷,宋拾重伤养在谷中,尚不知他手里的天涯朽木现在何处;薛崇与木楚被抓,显然是为了给花凉重新淬炼一副身骨,毕竟薛崇懂得炼法,而木楚是魔宗人。
显然花凉尚不知木楚已经将血泉带给顾渊了。
顾渊闭了闭眼。
如今花凉手中有深海龙涎和翠谷昙花,他手里只有魔宗血泉。
罗音自打知道这消息后,便再也没给过顾渊任何好脸色,只是埋头为池语弹奏定魂曲,指尖染血也不肯停歇。他一过来,罗音便离得远远的,吝啬给他哪怕一眼。
如今当务之急有三,一是确保池语能清醒,二是让宋拾好好养伤不能乱跑,三是救回薛崇和木楚。
那,宝物怎么办?
罗音照样坐在离他颇远的位置,一言不发,埋头弹琵琶。
顾渊须得去瞧瞧宋拾,但池语不能没人照看,只能拜托罗音。
他收拾好衣衫,远远站着,看向罗音。
罗音察觉到顾渊的视线,与往常好似有些不同,她抬起头来,恰好与顾渊对视。
顾渊道:“这一日拜托你先照看着淞念,我去一趟翠谷,去看看宋拾如何。”
过了很久,罗音方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你……极北恒藻可在手上?”
罗音摇了摇头。
她手底下的琵琶声停了,站起来,“极北恒藻目前还在云霄宫,是不是……”
“不必。”顾渊打断她,一是不想自己离开了池语便没人照看,二是不想有人再重蹈覆辙。“我亲自去云霄宫,相信宫主会卖我一分薄面,将极北恒藻交给我。”
顿了顿,他道:“除非,她不信我的话,不怕花凉来血洗云霄宫。”
罗音沉默半晌,道:“我先给师姐递个消息,讲明事情利害,她应当会同意的。”
但愿如此。
顾渊冲着罗音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他须得在一日之内回到月夕宫,因着还要替池语加持月夕宫正殿的阵法,为保长青不塌,只能多苦一苦自己。
顾渊也能明显感觉到长青外的护山大阵有所削弱了。虽然依旧能抵御外敌,但显然没有从前那么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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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与顾渊赶到翠谷不过过去了两个时辰,头顶太阳正烈,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药草味儿混合在一起,被烈日灼烤出奇怪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