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于越耶律休哥早听说雄州刺史贺令图这个人,知道这个过气的国舅爷好大喜功,轻而无谋,也知道他跟赵光义的关系不一般,就想着戏耍一下他。
耶律休哥命人给贺令图送去密信,“我获罪於契丹,旦夕愿归朝,无路自投,幸君少留意焉。”
“于越”是辽国大于越府的首辅,位于辽国百官之上,无具体职掌,意思是“大之极矣,所以没品。”是统治者对功劳最大臣子的最高奖励,在大辽二百多年的统治期间,被拜为“于越”的功臣不超过十个人。
贺令图真是奇才,竟然利令智昏,没有识破这是耶律休哥的诈降计,而是轻信其言,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惊天秘密,幻想着自己单独收服这位契丹战神,为大宋立下不世之功,私下里派人给耶律休哥送去重锦十两,以示交好。
耶律休哥带兵逼近瀛洲,贺令图是瀛洲守军中的先锋官。耶律休哥认为是时候行使下一步棋了,立即派人到军中给贺令图传话:“愿得见雄州贺使君。”
耶律休哥做官已经到了“大到没品”的于越,而且屡立战功,在高粱河、岐沟关两次大败宋军,被封为“宋国王”,此时又大兵压境,处于绝对优势,人家干嘛要投降?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是瞎扯淡。
贺令图闻言大喜,竟然不辨其真伪,以为耶律休哥正是按先前说好的,前来纳降,高兴得不得了,就想着独吞这份“大功”,“即引麾下数十骑逆之”。贺令图没跟任何将领商议,带着傲慢与得意,亲引数十骑大摇大摆地“造访”辽营,想去接受耶律休哥的投降。
宋辽连年交战,诈降这种套路已经被用得烂大街了。满城之战,河北宋军就是靠着诈降,把契丹权臣韩德让的老爹韩匡嗣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这是前车之鉴啊!大于越耶律休哥没想到贺令图这个傻瓜真的能自动送上门来。
贺令图离着中军账还有十来米远,耶律休哥坐在胡床上就骂开了:“汝尝好经度边事,今乃送死来耶!”你经常喜欢经营猜度边境之事,今天是来送死是吗?看来,耶律休哥也知道“雍熙北伐”的始作俑者就是贺令图。
耶律休哥大手一挥,左右一哄而上,一顿乱砍,将跟随贺令图而来的数十骑随从全部杀死。先锋将六宅使、平州团练使、知雄州贺令图,这才知道上当,为时已晚,就这样做了契丹的俘虏,被反绑了,押入大牢。
身为先锋官,战场上不辨敌我,轻信敌方主帅诈术。太宗能够在对辽战争决策中,听取如此智商之人的进言,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身为先锋官,仗还没打,就先被不明不白地抓了俘虏,还损失了数十骑,对刘廷让所部宋军来说,大伤士气。
贺令图的父亲贺怀浦,跟随杨业父子血战陈家谷。贺怀浦在激战中撞见辽国大将耶律奚底,二骑相交,没战几个回合,就被耶律奚底一斧劈于马下。
《宋史》载:“初,令图与父怀浦首谋北伐,一岁中父子皆败,天下笑之。”一年之内,贺令图父子皆败,明明是尽忠报国,却要招来天下人的笑话,看来这笑谈的起因还在宋太宗这里。不为成功找出路,只为失败找理由,这是很多人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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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贺令图父子只是不幸成为雍熙春冬两场败仗的背锅侠。
耶律休哥在望都用“纳降计”擒获了宋军先锋官、雄州刺史贺令图,随即转师东向。与萧太后和辽圣宗亲领的主力大军会合,准备攻打集结在瀛州附近的李敬源和刘廷让所部宋军。
◆ 君子馆之战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太宗赵光义自恃读过《太平御览》,然而他的军事水平真的不敢苟同。他在北方各线都设了都部署,布防有了,却没有总指挥。就是说这些都部署都是平级,没有隶属关系,他们分守边郡,各自为战。这就给辽军“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耶律休哥得知宋军正在集结主力,决定立即实施阻绝,各个击破,打乱宋军的战略部署。闻知耶律休哥大军逼近,刘廷让深知自己将面临着一场恶战,立即派人与沧州都部署李继隆商议,“精卒后殿,缓急为援。”分遣麾下约一万的精锐骑兵,留给李继隆来指挥殿后,让他在瀛州战况紧急之时,率部前来增援。
刘廷让与李敬源合兵一处,大军浩浩荡荡出瀛州城,北上迎战来犯之敌。宋军出动多少兵马,史书上未记载,步兵和骑兵加起来,或许不足三万。以三万对十几万,悬殊不是一点点。
英雄百战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刘廷让也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誓与契丹决一死战。
这年的冬天异常地冷,泼水成冰,是历年来少有的极度严寒天气,简直要冻掉下巴。
十二月九日,耶律休哥发兵扼住险要,截获宋军辎重并焚烧其粮草,随后协同主力大军开始合围宋军。萧太后命宰相安宁率领迪离部及三克军殿后,自己亲统大军,与南院大王耶律留宁、于越耶律休哥会合,十几万辽军铁骑叫嚣着向宋军发起总攻。
强弓硬弩原本是宋军克敌致胜的利器,冰天雪地,宋军将士衣着单薄,手脚都被冻得麻木僵硬,连弓弩的弦都拉不开,十分被动。辽军是皮帽皮裘皮靴,还有皮手闷子,保暖性比宋军好得太多。在装备上,宋军比辽军差的不是一点点,仅这一点上就输了。辽军马急刀快,强弓利箭,往来飞驰,越战越勇。
十日,刘廷让、李敬源兵败莫州(今河北任丘北鄚州镇),宋军撤退至君子馆(今河北河间君子馆村县),辽军紧追不舍,将宋军团团包围。
刘廷让督率部下苦苦支撑,他的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作为战役预备队的李继隆。他在战前特意分兵给李继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出奇制胜。
李继隆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作战勇猛在军中那是出了名的。然而,歧沟关之战,李继隆亲眼见证了辽军的强悍,作为先锋军,自己率军殿后还能安全撤下来,实属侥幸。
此时天寒地冻,弓弩都被冻上了,很难拉开,当他接到刘廷让部的战报,顿时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大宋的两架战车,李继隆和李继宣,二李组合,所向披靡。如今,没有大将李继宣的辅佐,李继隆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打仗不是拼命,与其全军覆没,不如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他觉得现在带兵上去,必定会被辽军围困。一个落入烂泥潭的人,如果你也跳入泥潭去救他,只会双双送命,得不偿失。最终,李继隆断然拒绝前去救援,而是引兵退往乐寿(今河北献县)。
十一日,辽军发起猛烈进攻,刘廷让所部宋军,满怀希望地等待李继隆的援兵救命。御前忠佐神勇指挥使桑赞率所部力战,辽军源源不断地前来增援,宋军的援兵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从早晨杀到下午,宋军损失惨重,死者数万人,李敬源战死。
久候援军不至,宋兵孤立无援,精锐尽皆战死,所剩兵将无几,桑赞支持不住,率部抢先逃走;刘廷让被部下扶上战马,逃出生天,捡了一条命;高阳关都部署杨重进,被辽军生擒,下落不明。
此战,宋军几乎“全军陷没”,辽军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国舅详稳挞烈哥、宫使萧打里两员大将战死。
君子馆之战,宋军没有统一调度,各自为战,被耶律休哥抓住了机会,造成了最后的惨败。
十三日,辽兵用宋兵的尸体筑成京观。将敌军尸骸高高堆起,封土夯实垒成方锥形高台,谓之筑“京观”。战胜一方打扫战场时,处理敌方尸体最常用的方式就是掩埋和筑京观,古代打仗不可能带着铁锹,刨坑掩埋费时费力,效率太低,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将尸体堆积起来,筑成京观。这只是京观的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比较残忍的,就是把战败者的头颅割下来,堆积成塔。筑“京观”既是对敌国最好的震慑,又可以昭示炫耀自己的武力,耶律休哥每次打胜,必筑“京观”,炫耀自己的战绩。
◆ 全线溃败
兵败如山倒,残存亦末路。
极寒的天气,单薄的衣衫,人马冻死者相望,河北宋军完全丧失了斗志,竟然用未习战斗的乡民守御。《续资治通鉴》载,“时沿边疮痍之卒不满万,计料乡民为兵,皆白徒,未尝习战,故辽师所至长驱,其势益振。”
辽军乘胜扩大战果,分兵前来略地,如入无人之境,契丹战神耶律休哥再一次成为宋人挥之不去的噩梦,邢州、深州、祁州、德州,先后被辽军攻破。辽军攻打深州(今河北衡水深州)时,因为深州宋军投降不及时,守将以下官员全部遭到诛杀,辽主放纵士兵大肆抢掠。《辽史》载:“时宋人欲止儿啼,乃曰:‘于越至矣!’”
博州监军马知节得知刘廷让兵败,料定辽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集合丁壮,修治城池,修补战具,储积粮草,十五天时间就准备妥当。官吏百姓认为他多此一举,对他发动劳役颇有微词。不久,辽军果然打来,见城中有备,便放弃攻打,避开而去,众人这才叹服马知节未雨绸缪。
到了雍熙四年(987)年正月,辽军又连破束城(今河北河间市束城镇)、文安(河北廊坊市文安县),辽兵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宋军一路狂败,耶律休哥没想到宋军这么不禁打,契丹人再一次迎来了“灭国后晋”时期的好牌,耶律休哥誓要马踏中原,至少也要把辽国边界推到黄河一线。
此次南征,萧太后的目的只是教训和报复宋人,目的达到了,辽军的士气空前高涨。所谓物极必反,“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她决定见好就收,立即传令下去,大军不要再向前进发,调转马头,撤军班师。
萧太后下令班师,真实的原因,并非是妇人之仁,而是辽军在山西战场遇到了麻烦。
辽军主力在东线进攻望都、瀛洲的同时,总管山后方面军事的北院大王耶律蒲奴宁作为牵制力量,也发动山西方面的攻势,率军自胡谷,兵临代州城下。
代州告急!山西危机!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只靠三寸不烂之舌,偏有那忠肝义胆,偏有那大肚能容,大敌当前,忍不住要为这天下苍生,振臂一呼。
莫笑文人迂腐寒酸,谈笑间,也能樯橹灰飞烟灭,在这风雨飘摇的大地上,书写一段荡气回肠的千古传奇。
破敌的重担,关键时候还是落在一介书生张齐贤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