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都要去了,父亲也不多瞧女儿几眼吗?”
春晓粗粝森寒的嗓音幽幽落在耳边,莫名阴森寒意从心底攀爬上来,国师云擎天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起摆子。
刚刚那一瞬的寒凉,仿佛是活人行走九幽境地,阴气侵身,直让人有想要抱头逃窜的冲动。
国师扭头看她,无畏正色道:“妖邪既已伏诛,再休得胡言,妄图蛊惑人心!待到午时正刻,本座便引三昧真火,诛灭尔等!”
他这话远远传扬开去,清晰落在台下每个人耳边,他为何说这话,就是在告诉世人,他今日所诛杀的是妖邪,是占据他亲身女儿躯壳的邪魔歪道,而非他的骨血。
台下百姓立时振臂高呼,言国师大义凛然,为国为民,实乃爱民如子……
春晓迟迟转动眼珠,视野中的情境渐渐模糊,她终于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然而台上昏过去的身影,丝毫没有消减台下围观百姓们的热情,反而是越发激愤,只恨不得立时就点上火把,将台上“妖邪”诛灭。
昨夜下过大雨,今日的太阳格外炽烈,尽管只是春日的暖阳,原该是和煦的,可春晓被这样直直晒上几个时辰后,只觉周身恍然置身火海中,一派焦灼。
她在焦灼中渐渐苏醒,黑色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四周坚硬台面似乎也已被炙烤出了温度,眼前灰蒙蒙的,不大看的清事物。
无力抬眼,对上当空烈阳,
呵!午时三刻,正是好时候。
“父亲,我替您卜了一挂……”春晓看住眼前华服着身的背影,幽幽启唇,像是父女闲话般;
“卦上言,您早年丧妻,中年丧子……老年孤苦无依……”
“…父亲,你说,我说的准不准?”
她断定背对着她的人能听见,他也确实听见了,当下看看天色,一摔袍袖,头也不回道:“结阵!诛妖邪!”
那字眼,咬牙切齿,似恨不得啃啮了她的血肉。
春晓却全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她所说的话终会成真,这些话也会成为他日后夜夜的梦魇。
因为她确实会起卦,也懂得如何扰乱他人的命脉。
禁军举着托盘步上前来,身上甲胄映射寒光,禁军嫌恶瞥她一眼,将手中托盘放在桌案上,转了脚步匆匆步到一旁,生怕沾染了她身上晦气。
国师手持长香,向天顶礼膜拜,虔诚诵读,良久手中开始掐诀做法,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召唤三昧真火。
熊熊火光自脚下阵法中腾起,春晓昏沉抬眼一一扫过台上台下,她要将这些人一张张嘴脸记着,死死记着,这就是她所救的苍生万民,苍生万民……
随着火焰升腾,祭台上空也渐渐聚集起了灰色层云,一时间,连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森冷压抑起来,台下人群看着那些聚拢过来的灰色,环抱着手臂往后瑟缩退去。
“看,果然,果然是被鬼物附身了,尽然有这等阴冷邪物聚集……”
台下围观人群仿佛是因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面上的嫌恶惧怕愈发理所当然。
眼下场景,更是笃定了她们一早就听闻的传言,此时眼睁睁看着她身死,他们心中不会再有半点愧疚。
灰色层云中酝酿着的全然是堆叠的阴森鬼气,在普通百姓的眼中,那只是灰扑扑的一片;
而在开了天眼,入了道的方士眼中,他们所看见的,却是烈日下的百鬼集结。
狰狞可怖的面目翻滚其间,一张张鬼脸缠绕着,抵抗着日光,抵抗着春晓脚下熊熊腾起的火焰。
刚刚还无畏的少女,此刻变了面色,冲着那些森然鬼物,那些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无助嘶吼,
“谁让你们来的!给我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