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匠早听得入了港,他放下手中茶杯,不停询问:“顾先生,我听人讲过程小青的《江南燕》、《灯光人影》、《血手印》,那些故事真的是唬得人半夜睡不着觉,却又忍不住不听!今天侬讲的事,可真真就是活传奇!女青年会后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徐小姐又为何一身脚夫打扮,攀到墙上去?”
顾植民抿一口茶,却道:“难道你不觉得,徐小姐在高墙上的桂花树里认出我,才是更罗曼蒂克的故事吗?”
“对对对!先生快讲,到底她为啥会认出你?”
“因为她之前听人讲过我,这便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之前?怎么会?莫非顾先生当时已经扬名上海滩了?”小皮匠咯咯直笑,笑声里是温暖的调侃。
……
“你为啥晓得我姓名?”顾植民又惊又喜,连忙追问。
徐小姐却抿嘴一笑:“先忙完,再知会你。”
顾植民激动地直拍胸脯,满口许诺道:“忙什么?只消侬一句话,顾某愿意刀山油锅!”
徐小姐绷着脸,一指后院。
“我本打算装成脚夫,随你一起混入院子。谁知道你手快脚快,居然先把货先送进去了!哼,害得我活脱脱成了梁上君子!想跳下去,又怕声音太大,被人撞见!”
“这么高的墙,侬也敢跳……”
“呸,警告你,莫小看我!”
顾植民哭笑不得:“就这点小事,包在顾某身上——徐小姐,这院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啰里吧嗦!”
徐小姐一句痛斥,把顾植民反倒骂得心里像浇了蜜,两人小声商议几句,徐小姐终于云开月霁,道:“甚好,甚好,你赶快去!”
顾植民便跳下墙,冲回黑铁门那里,擂得如同山响。不一会,便见院里脚步乱响,只见痨病鬼咣当一声拉开门,盯着顾植民,大声道:“怎么又是你?!”
“我的怀表落在院里了!”顾植民强行欲挤进去,痨病鬼急忙把门卡住,让他说清楚,顾植民装作急躁,摇得铁门咣咣作响,侧耳听里面果然窸窸窣窣,想必徐小姐已被掩护进院子,这才拉住痨病鬼,拽开衣襟,给他看挂表链的扣环——这身旧洋装本就有挂表的扣环,只是那表没连同旧衣服一起卖给顾植民罢了。
痨病鬼毫无办法,只好放他进来。顾植民甫进门,便瞧见有个人影闪进一扇门里。
他故意不响,四处逡巡,痨病鬼被毒日头晒得油汗滋流,顾植民却在火辣辣的院子里反复徘徊,眼看痨病鬼扛不下去要中暑,这才慢悠悠掏出那两个双毫,道:“实在劳累你。不过这院子太大,怀表太小,你不妨把贵重东西锁了,进屋安心歇着,容我慢慢翻找也不迟——我这身穿着打扮,难道还会是贼不成?”
两个双毫在日头下银光闪闪,色泽宛如希腊神话的青春泉水。痨病鬼如饥似渴,一把将它掳过来揣进怀里,骂了一句,径直进屋去了。顾植民看久无动静,这才蹑手蹑脚,走到徐小姐潜入的门房,一闪身也钻进去。
里面一团漆黑……
顾植民正在发晕,忽听徐小姐叫自己,循声过去,只见屋角隐约有一丝亮光。走过去一看,徐小姐穿着罩袍,戴着眼镜、口罩,正摆弄瓶瓶罐罐。顾植民仔细一闻,脑子里尽是灰黑脏污的色彩,不禁捂上口鼻,结果被徐小姐赠个白眼。
“本以为你顾植民是个出息人,没料到只是叶公好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