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儿虽说病弱,且这十六年来,汤药不曾断过,但她前往骊山之前病情还算稳定,可自从昨夜回京,她便病倒在床上,南宣帝体恤臣子,接连派了三四名太医,为她施针灌药,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其父董世贤守在董婉儿的床前,一夜都不曾合眼,见到床上的女儿越发苍白消瘦的脸,眉头好似纠结在了一处。
这十多年间,他遍寻名医为董婉儿治病,可那些名医都说她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根本就无法痊愈,若是精心调理着,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岁,思及此,董世贤长叹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更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待太医离去后,他替董婉儿掖紧锦被,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将入画唤了出去,问道:“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婉儿为何会病得如此之重?”
董世贤板着脸,神色严肃,眉眼间冷若寒冰。
入画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开口,不过董婉儿早就猜到了她父亲会问,便提前嘱咐了入画,让她一个字都不要提她和萧澈在骊山发生之事。
董世贤何等精明,又岂是能随便唬弄的,入画惧怕董世贤的威仪,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又因紧张和心虚,言语之间也是漏洞百出。
董世贤见她遮遮掩掩,便轻嗤一声,一掌拍在桌面,怒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若有半句隐瞒和不实之言,即刻拖出去杖毙。”
入画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便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将骊山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全都招了。
她说到董婉儿被懿王质问,又哭着从懿王的偏殿跑出来之后,便一病不起,董世贤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良久才对入画道:“你身为婉儿的贴身婢女,不想着去劝婉儿,拦住她,她和瑞王已有婚约,却还让她到懿王的住处,依相府的家规,便不该留你了!”
入画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哭着道:“老爷,求老爷看在奴婢伺候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入画相伴婉儿多年,婉儿待她如同姐妹,婉儿的病再不能受半点刺激了,董世贤烦躁地揉捏眉心,待入画磕得额上红肿一片,才道:“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暂时留着你直到婉儿出嫁。”
入画大喜,急忙叩头谢恩,只听那疲惫和沙哑的嗓音道:“只是你犯错在先,相府的规矩不能坏,来人,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记住婉儿已是瑞王妃,若是婉儿再去见懿王,我便让人将你杖毙了,仅此一次,决不可再犯。”
拿着棍棒的两个护院便将入画拖了下去,为了防止她叫唤,先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一阵阵沉闷的棍棒落下,董世贤端起了面前的青瓷山水画的茶盏。
萧澈那小子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为了清霜郡主便来逼迫婉儿,婉儿从小没了娘,又病痛缠身,且她素来心情性高,又对萧澈一往情深,萧澈竟敢如此轻贱他的女儿,他着实可恨。
好在瑞王大度,也并不计较婉儿的任性,对她也是处处包容,还是早些将婉儿嫁过去,也好断了她对懿王的念想。
董世贤沉思着走出了绮丽阁,疲惫苍老的脸上,冷若寒冰。
大雪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才停,董世贤顾不上休息,便坐着软轿出了相府。
瑞王习惯早起,听说董婉儿回去之后,情况便一直不太好,便打算今日出府探望,待管家打开了门,见到了在府门前的那顶软轿。
骄夫落轿,随从打开矫帘,搀着董世贤走了出来。
一夜未眠,董世贤原本花白的须发更添了几根雪白,那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更显老态,董世贤躬身对瑞王行了礼。
恭敬道:“殿下可是要出门。”
瑞王点头笑道:“听说婉儿病重,孤备着这支上好的人参想去探望婉儿,外面冰天雪地的,难道相国大人是特地在此等本王的?”
董世贤须发花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了好几岁,只那双眼睛,闪着精明的亮光,处处透着算计。
他点头笑道:“臣替婉儿多谢殿下厚爱!”
他对瑞王谦逊的态度很满意,用恭敬和缓的语气道:“婉儿的病情昨晚已经稳定了,只是还需在府中静养几日,只是婉儿的病时好时坏,怕是会耽误了殿下。”
一想到董婉儿只能活到三十岁,董世贤的心便好似在油锅里反复煎熬,忍不住一阵揪心的疼痛。瑞王妃因病故去,若瑞王娶了他的女儿,怕是不久之后,便会再一次经历丧妻之痛,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他也想借此试探萧誉是否真心愿意娶婉儿。
瑞王温和一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相国大人还是请移步马车上,既然婉儿还未醒来,那孤便送相国一程,再去府中探望婉儿。
董世贤点点头,坐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萧誉为董世贤奉上了一盏热茶,恭敬道:“相国大人的顾虑,本王自然明白,婉儿从小身子弱,孤对她亦十分怜惜,情之一字,并不在乎天长地久,孤对婉儿痴心一片,不论她是否健康,孤都是真心想娶婉儿为妃。且孤向相国大人保证,孤的王妃也只能是婉儿。”
萧誉说的连自己都被打动了,果然那老家伙眯着眼,抚着花白的胡须,对他的话也很满意。
董世贤舒心一笑,捧茶到嘴边,温热的茶水过腹,便将朝堂之上的局势和萧誉夺嫡之争所具备的优势都一一列了出来,而萧誉唯一的劣势便是军中无人,兵权握在叶将军的手里。
董世贤用手指沾了杯中茶水,在小几上写了一个叶字,缓缓道:“如今在朝堂殿下可谓是占尽了先机,也占尽了优势,只有这兵权……”
董世贤欲言又止,萧誉笑着接话道:“叶将军手握兵权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交出来了。”
若是待他掌握了兵权,那太子之位,便唾手可得。
董世贤笑道:“不错!”他很欣赏萧誉,他善于谋划,行事又颇为低调,具备成大事者的稳重和隐忍,如今与他争天下的只有懿王,待他们搬倒叶磊,那懿王自然便不能再和他争。
“听说殿下举荐了柳将军父子去了云州战场?”
萧誉点了点头,问道:“相国大人可是觉得此举不妥?”
董世贤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他摇了摇头,“叶将军在战场多年,根基牢固,叶家军更是军纪严明,且他们父子在军中威望甚高,单单靠柳将军父子,怕是也难以动摇他们父子在军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