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西北昭城函谷关,仲夏落日的余晖轻抚大地山川、轻抚横陈于这片地界上的铠甲战士。
血染的山川与天边的晚霞相接,和着呜咽的轻风,似是在诉说一段惨烈而又悲怆的故事。
一处荒草丛中,七、八具红、银铠甲堆叠的尸体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未已,从尸堆下拱出一个人来,男子满脸是血,手抚腹部创口疲累地靠坐在尸堆上,随眼看了眼四周后,身子轻轻向后仰倒,抬眼望天,目色平静。
假如就在这一刻死去,也没什么不好,消除了烦扰大明朝十几年的西北边患,军功上又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三年间,从四品明威将军逐步升至正二品龙虎将军,这回携军功回京,再授封,便是一品将军,终不辱没了萧家武候之门,报答了父母养育之恩。
假如真就在此刻死去,终有不甘。三年间,南征北战,除了践行当初承诺于她挣军功赢出路的誓言,还四处探寻她的下落,诚愿在死之前见她一面,当面亲口问一声:还恨着吗?
晚霞如火龙变幻无穷,真美!记得她说,她出生在仲夏的傍晚,也正是云霞绚烂的时候,所以其母为其取名云锦。
云锦……云锦……这个名字早已深深镌刻在心底、脑海里,每每念起,便牵出绵无止境的痛和酸楚。从初见到认识直到刻骨铭心不过二百多日,其后承受了三年的苦痛,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她走之后为她所做的一切,如果她知道自己将逝,不知会怎么想?可惜,再没机会知晓答案了。
失血而致的眩晕袭来,萧执认命地闭上眼睛,身子向一侧歪斜,伏倒于地。
……
建安二年,初冬,萧执被老太爷弄到西北隆城任副总兵,说是让他多历练历练,实是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
隆城,地瘠人少,气候恶劣,是大明朝版图边缘之地,是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年年征收的粮税不多,地方匪患不少,朝廷用于镇匪的军饷倒比收缴上来的税银还多。
到了此地,萧执才知什么叫风,任何时候,天上飞的绝不可能是风筝,只有可能是人或动物。沙尘暴来的时候,始知芸芸众生在天公地爷面前的渺小和无助。
虽是个副总兵头衔,仅次于总兵,但前缀一个副字,地位与总兵差了不只是一个品阶、官位的距离。隆城离皇城十万八千里,加之通讯不便,韩总兵又是当地人,因此,韩总兵在这一片地界只手遮天。
在此人手底下做事,只能顺着他的毛捋,否则便是自讨苦吃。韩总兵若是想弄死一个外来的无甚实名的小将军有上百种方法,且无任何顾虑。
萧执来隆城之前,已有家奴先行来此打点,将这边的情况摸清之后详尽告知。尽管已有心理准备,萧执还是被弄了个手忙脚乱。
还未适应隆城一日两季的气候,就被韩总兵支使得马不停蹄。整日介早出晚归,清路修堤算是闲差,每日总会有一两起逞凶斗狠事件,处理这种事情极其吃力不讨好。地方民风彪悍,许是吃风沙多了,地方百姓不轻易张嘴,一不顺心就动手,且下死手,自已不多话还不许旁人多话,虎起来连劝架的一块打。
走马上任一月余,萧执常常身负一身伤回来。
这晚,萧执旧伤累新伤,趴伏在床榻上任随身侍候的丫鬟冷秋在后背上抹药,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时,丫鬟鸣夏进来禀告老管家丁总管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