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简亲王府那边后来传来的消息来看,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虽仍有冲突,但不再象往常那么激烈了,在丈夫雅尔江阿面前也有所收敛。淑宁知道这大概跟那天自己临离开王府时劝瓜尔佳氏的话有关系。
她对对方说,世子显然更喜欢妻子从前温柔体贴的样子,如今为了赌气,硬是跟他闹,反而便宜了旁人,倒不如忍着些,毕竟世子对嫡妻还是很尊重的,好歹要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另外,她还劝瓜尔佳氏,既然要回奉天,就要把握好机会,本就是为尽孝去的,德隆又是简亲王的正经嫡长孙,趁机讨好老王爷,将来地位稳固了,谁也不能抢了孩子们的位子去。
虽然瓜尔佳氏当时的反应很是不甘心,但为了孩子,她还是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一直到她离开京城北上奉天为止,都没有再为伊尔根觉罗氏的事与雅尔江阿闹不愉快,反而后者因为觉得愧疚,在她临行前多陪了妻子两夜。
淑宁自瓜尔佳氏离开,也不再往简亲王府去了,不过从两府下人之间的消息网络,她还是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雅尔江阿命人查探王府中所有男女仆役的来历与表现,其中有不少人被查出有亏空,打的打,赶走的赶走,去了不少人。又比如王府新上任半年的总管,被人发现污了银子,侧福晋作主,要将他撤掉,另换一个她信得过的人上去,却被世子制止。问过话后,世子认为那继位者很可疑,为了上位不惜欺骗主子,陷害忠良,所以把人赶出去了,而且还让侧福晋不要再插手人事方面的变动。等等。
淑宁听到这些消息时,便知道先前在雅尔江阿那里打的预防针起作用了。看来那个伊尔根觉罗氏还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摆脱正室的桎梏,便要安插自己的亲信,只是她的胃口大了些,心急了些,马上被世子拦住了。不知道雅尔江阿心里,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一丝怀疑?不过,就算只让他认为这个侧室能力不足,容易上当受骗,便已足够了。
淑宁心中畅快之余,转而关心起皇帝南巡的消息。从以往两次南巡的情况来看,通常是两个月左右就会回京。如今只过了一个多月,不知桐英如今到哪里了?
南边的消息不停地传来。皇帝与太后到达淮、黄、运三河交汇的清口一带,巡视沿岸多处河工现场,并下令截漕粮十万石,运往高邮、宝应等地平粜。但漕运衙门的人却报告说,因为有许多粮食改行海运,造成漕粮不足,要是运了十万石去平粜,直隶的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这话隐隐有攻击提议粮食海运的陈良本之嫌,因此陈良本回应说,高邮等地受涝,只是偶然,并不是年年如此,而海运实行以来,已经为朝廷省下大笔钱粮,何况北上的漕粮何止十万石,就算少了十万,也不会造成恶劣影响,而海运的粮船,更是正在行向天津大沽口的途中,直隶粮食绝不会出问题。
两边争吵了几句,被皇帝制止住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圣驾一行又行经高邮、扬州等地,到达苏杭一带。淑宁听人说起圣驾到杭州时,时任杭州将军的武丹会负责接待,便想起了数日不见的嫂子真珍,见明天正好是休沐日,便在次日回娘家看望兄嫂去了。
大房的女眷都不在。真珍正在教儿子认字,一见淑宁回来,很高兴地道:“你来得正好,今儿在家里吃饭吧,昨儿庄子上送来几笼极嫩的野鸡,我才叫人用香菇和姜葱去焖了,正好下饭。”淑宁听了食指大动,忙应了,又坐下来看明瑞认字,惊奇地道:“嫂子那么快就教明哥儿认字了?”
真珍笑道:“我听你哥哥说,你两岁就已经认得不少字了,我想着让孩子早些启蒙也好,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姑姑,至少不能输太多不是?”
淑宁暗道一声惭愧,忙转移了话题:“哥哥怎么不在?今天不是休沐么?”真珍道:“他们部里一个主事荣休,今日返乡,他送人去了。”
两人便坐着陪明瑞认字。明瑞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教他十个字,只错了一个而已。淑宁听说他已经认得一两百字了,不由得高兴地夸奖他,还亲了好几次他的小脸,明瑞歪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却更让人觉得他可爱。
时间过得飞快,小宝与贤宁从杨先生那边下课回来了,见了姐姐,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要拉着小侄子去玩。淑宁与真珍想到明瑞认了一个上午的字,也累了,便放他们去了。
两人说起闲话,淑宁才得知,因为部分漕粮改作海运,家中的产业受了影响。堆房那边只是利润少些,情况不算严重,但粮行那边却因为粮食进价升高,遇到很大压力,若不是卖的粮食大半是自家产出或是禄米,只怕会有亏损。加上直隶连着几年年景不佳,真珍担心庄稼方面的收入会变得很不稳定,便决定不再买田地,改而在外城买店铺及空院子,整修过后,再转租出去。
淑宁心想:这算不算是房地产业和租赁业呢?
正在这时,杨师母余桐上门来了。两人忙向她问好,寒暄几句,余桐便把先前答应帮忙做的几个络子递给了真珍。真珍再三谢过,又叫人装了一盒点心和几样果子作回礼,还关心地问起杨先生近日身体可好,余家父母的病情如何,是否需要帮忙找好大夫。待送走了余桐,她又吩咐丫环们送点心给几个男孩子,免得他们肚子饿,顺便还斥责了一个丫头整个上午都不见人影的偷懒行为。待她处理完这些,转回屋里时,见淑宁看着她笑,便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淑宁抿嘴道:“我瞧你料理家务,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了,称得上游刃有余,与一年前相比,真是大不一样。”真珍不由笑道:“你这话说得是,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呢。从前我在家时,只在旁边看过二娘管家,那时还以为凭我的聪明,这些小事绝不在话下。谁知真的遇上手,才知其中的难处。我哪里经过这些?先前有额娘和你在还好,你一出阁,二嫫又跟着额娘去了保定,我一个人担起那么大的家业,有事也没处问人,真是慌了,恨不得把事情都丢开。”她低头笑了笑,道:“那时候,想到你哥哥和明哥儿还要靠我照顾,一切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才硬着头皮撑下来的。”
淑宁听了,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
丫环送上新蒸的点心,真珍连叫几声,才让淑宁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两人再度聊起家常。到了快开饭时,端宁终于赶回来了。
他见妹妹来了,便很高兴地道:“回来了?正好,有极嫩的野鸡,我交待了中午焖好的,留下来吃饭吧。”淑宁低头偷笑,真珍嗔了他一眼:“早说过了,快去洗脸换衣裳吧,几个小的都饿坏了。”端宁笑着转头去了。
午饭就摆在梅院,一桌人和乐融融的。吃完饭,贤宁要再拉明瑞去玩,小宝拦住道:“刚吃了饭就去玩,当心肚子疼,明哥儿待会儿还要午睡,咱们不如好好歇一歇,回头去了成师傅那儿,还要扎马步呢。”
贤宁有些沮丧,不过还是依了,小宝见他不高兴,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贤宁便重新扬起笑脸,拉着他跑了,惹得真珍在后面提醒他们别跑太快。端宁笑道:“定是看二哥从青州捎回来的玩意儿去了。其实那些大贝壳大海螺什么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贤哥儿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才觉得希罕罢了。”
真珍要看着人收拾碗筷,淑宁便与端宁到书房去说话。端宁提起父母最近从保定寄回的信,淑宁才知道父亲在衙门里又遇上了麻烦。
原来先前秋冬季节时,因为银子终于拨下来了,张保提议的小型农用水利设施整修工程得以顺利进行,而省内几处较为危险的河堤,也作了加固。先前圣驾在直隶境内时,直隶巡抚与布政衙门都得了夸奖。眼下雨季将至,只要今年直隶再次顺利撑过,到了年底论功,张保的政绩又会大大加上一笔。等布政使离任,他接任的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因此便有人眼红,想寻机将他挤走,占下这个功劳。
淑宁担心地道:“既然如此,阿玛和额娘怎么没跟我提起?先前写信来,还说一切都好呢。”端宁道:“他们也是怕你担心。再来,便是不想让那一位知道。”他伸出四个手指头,道:“这回跟上次不一样,无关公利,若是再让他出头帮忙,被人拿住把柄就不好了。其实你也不需太过担心。如今在直隶巡抚位子上坐着的,可是那位李光地大人,他是皇上亲信之人,底下的人不敢做得太过分的。阿玛政绩显著,人缘又好,行事又向来小心,那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
既管如此,淑宁还是有些担心,端宁见状,便与她说起另一件高兴的事。如果没有意外,他再过两个月,就能升上六品主事了。淑宁惊喜之余,想起他今日的去向,便问:“难道是顶那位荣休的主事的缺?”
端宁笑着摇头道:“不是,是刑部的主事。如今西北又不打仗,我不耐烦继续呆在兵部。从前在广州,我见过那位苏通判办案,挺有趣的,如今也想试一试。”
淑宁倒是没想到,不过也觉得挺有趣:“从兵部到刑部,这跨得也太远了。”端宁却摇头:“这很正常,接任那位荣休前辈的人,还是工部来的呢。与我同期的一个笔贴式,则是去了理藩院做司务。”
原来如此,各大部院之间的互相调任么?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然象陈良本那样,因为在吏部多年,对吏部人员影响太大,幸好他不是个爱为非作歹的人。
回到贝子府,淑宁虽然有些担心父母,但心情还算是愉快的。尹总管求见,问道:“四王爷府的大阿哥生日快到了,虽不摆席,夫人可要送礼过去?”淑宁道:“当然要送,今年三岁了吧?照往年的例,再加一成。”尹总管应了,又问:“可要再备一份给您姐姐的?”淑宁摇头道:“给小孩儿庆生,没道理再送礼给别人。我那位堂姐如今横竖有娘家人照顾,我何必多事?”
尹总管应下,又递上一个贴子,道:“这是今儿送来的贴子,请夫人去吃寿酒的,夫人看该怎么回话?”淑宁接过来瞧,发现是上次康亲王出殡时认识的国公夫人,今年五十五岁生日,儿女给她摆了寿酒。想起这位夫人严肃而温和的模样,她道:“应下吧,照例给我备一份礼,挑几个人跟车。”尹总管应了去了。
淑宁看着手上的贴子,叹了口气,其实,有的社交场合还是可以去的,有的女眷也可以结交,倒也不必因噎废食。毕竟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和桐英的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