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烂漫的山花渐次归去,草木却愈发繁茂起来。
植株肆意生长,将原本上山的路全都覆盖其下,几乎难寻原本痕迹。
这可苦了上山的行人。寒蛩牵着枣红马,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家少爷身后,对那个手拿藤杖扫开杂草开路的身影是无比的佩服。
“少爷,呼,你歇一歇吧。天色还早,也不急在这一时。”
暮春的天气虽还不十分热,他们从清早开始登山却也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大太阳明晃晃升到了头顶。连他一个做惯了粗活的小厮都累得呼哧带喘,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怎么受得了。
走在前方的廖芳洲闻言,背脊晃了晃,随即用藤杖往地上一撑,稳住了身形。
他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俊秀挺拔,露在外面的脸和手是同色的羊脂玉般白皙,一看就是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娇贵人。
这娇贵的公子哥双腿已软如面片,全靠一口气撑着。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掏出怀表看一眼时辰:指针还差一刻钟便到午时。
廖芳洲只略微犹豫片刻,虽然嘴里还大喘着粗气,说出的话却是出奇的坚定:“已经巳时七刻钟了,不……不能停。一鼓作气,再……再而衰,三而竭……等找到杜若元君庙,我们……我们一并歇息。”
一边说着,廖芳洲脚步不停,还在继续攀登。
寒蛩也知道这玉清山一向有不太平的传闻。既然少爷不肯歇息,他拍拍马背上驮的香烛供奉,便跟在廖芳洲身后,接着赶路。
玉清山在燕山山脉外缘,不很高也不算陡峭,往前数四十年,河谷与山脚缓坡还住了不少居民。只是四十年前不明不白闹了场疫病,原本住在玉清山上的人或染病身亡,或仓皇逃离,搬了个干净。其后又常有过路者闻听山上有鬼哭之声,甚是骇人,再没谁敢靠近。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了一座荒山。
廖芳洲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对于种种光怪陆离的传说只一笑置之。然而荒山恐怕少不了野兽,终究还是不安全。他们并不打算在山上过夜,若再不尽快到达目的地,等下山时恐怕天都要黑了,因而还是得抓紧赶路。
幸好他们运气很是不错,一路上惊到的只有纷飞的林鸟与乱窜的野兔狐狸,倒也不曾遇到什么危险。
廖芳洲和寒蛩沿着草木覆盖的小路又攀登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前方树枝掩映间,遥遥露出了一角暗红的屋檐,恰好与山下老农所说对上了。
杜若元君庙!
两人不由都精神一振,连忙加快了脚步。
太阳升到头顶之时,二人一马也来终于走到了庙门前。
杜若元君庙是几十年前住在玉清山的山民所建,它不同于一般的乡间小庙,竟是有围墙有正门的,看得出建造时颇有花费。
只是玉清山多年没有人烟,元君庙自然也没了香火。大门歪歪扭扭掩着,门上朱漆和庙墙上的一样都已斑驳褪色,被疯长的野草里外环绕,全然一副破败之相。
廖芳洲顾不上讶异。这累惨的少爷狠狠喘着粗气,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后,才上前一步,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庙门。
“吱——呀——”
朽烂的门轴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呻吟,木渣扑簌簌乱掉,半扇门板不堪重负似的晃悠着,似是下一刻便要仆倒在地,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