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章橙进书房的时候卓俊正拿着一支狼毫毛笔立在书桌前,神情悠然,一点儿不像是被恋情上了热搜所困扰:“随意坐。”
“热搜什么时候下来?”她问。
“热度降了自然就会下来了。”他答。
“这玩意儿不都是你们资本家在运作吗?”她讥诮一笑,问得漫不经心:“你又利用我了吧。”
她原本以为这般漫不经心地问出口会让她察觉不到痛,但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利用。”他抬眼瞄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一歪,整副字儿尽毁,他放下笔,将那张废掉的宣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我也不知道有媒体在跟踪我。”
他在说谎,分明是他找来的媒体,但他将这谎话说得坦然,坦然得如同是真的一般。
她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我们家门口被媒体围了。”她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满脑子却是媒体长枪短炮对着她的画面,那样的拥挤感让她十分不舒服。
卓俊往描金如意纹砚台里添加一点水,说:“我知道。”
她见他这般,也不在言语,落坐在书桌对面的红木圈椅里,安静地看着他研磨,清清淡淡,和刚才质问他的时候是两个模样。卓俊抬眼瞄她一眼:“人家都说孩子安静的时候最可怕,你这样安静让我觉得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盈盈一笑:“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她还是在向他讨要理由。
他俯身去刮她的鼻子:“精灵鬼。”
他手中的笔重新缓缓落在白色的宣纸上,轻轻一点,却力道十足,好笔法。
“媒体和热搜都是个意外,但是不撤热搜是我的主意。”
她静待他的下文。
他停下笔,笑得十分温和:“宣誓主权,顺道为新公司的成立宣传造势一下。”
她仍旧将信将疑,他在纸上写下一个“之”字儿:“反正媒体都喜欢挖料,与其偷偷摸摸地被他们拍到,不如正当光明地让他们瞅个够,大家的好奇心满足了,就不会再好奇这件事情了。再说了我的女朋友又漂亮又聪明,炫耀又怎么了?我就想让他们羡慕去。”
她觉得他越说越夸张,打断他说:“可我的家,我的手机都快被轰炸了。”
“那就别回家去。”
“我也不打算回家去,我这几天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为什么要去其他地方?我这儿房子大着呢,你随便挑一间就是。”
章橙的脸色僵了僵,这不就是变相的同居嘛,她不要。
“不要。”
卓俊也不拦着她:“那你上哪儿去,我让人送你过去。”
“慧清庵。”
卓俊手上的笔一歪,好好的一个“勇”字儿被最后一笔毁得一干二净。
他沉默一会儿,才问:“怎么要去那里?”
她坐直身子,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那儿的师傅都认识我。”
卓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随你。”
最终章橙被秦斯护送到了慧清庵。
山青水幽,四方小院,几间瓦房,烟火袅袅,清净至极。
章橙被主持安顿在西侧院的屋子里,那是间单独的屋子,门外一棵三人方可环抱的大榕树,枝繁叶茂,阳光斑驳,东射的阳光将整棵榕树的影子笼罩住整间屋子,光是看便觉凉意悠然。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木床,一张四方桌、一个洗手架和一个年代已久的斑驳木柜子,都是浅浅的黄色,没有上漆,黑色的结点格外突出。东侧的墙上挂着一幅观音的画像,画像下头有一张一米来宽的条案桌,供着香炉和烛台。
章橙把包包锁进柜子里,桌子临窗而置,她在临窗的位置坐下,一眼看出去便是那棵榕树的树干,窗外有蝉鸣,惹人发神。
主持来叫章橙吃晚饭的时候,章橙正在写东西。
“难得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喜欢清静。”
主持是位清瘦的女师傅,五十来岁,眉目和善,话不多,但却爱笑,姓许,但庵里的人都喜欢称呼她为清音主持。
章橙随着她穿过鹅卵石小道:“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清音主持一笑,又说:“我已经为你备好了一些经书,一会儿吃完饭后,你到我房里来拿,慢慢地誊写,我们这儿最不差的就是时间。”
章橙笑着道谢,两人一路说笑着行至饭堂,豆腐白菜,极素的饭菜,却也极合章橙的胃口。用过饭后,章橙去主持房间里拿了经书放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只留一盏复古小台灯,昏黄的灯光在屋子里投下影子,或明或暗。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章橙如是誊写,一笔一画诚意满满。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抄经,上一次是春节的时候,她来这里呆了足足两日,誊写了十页经书,字迹隽秀干净,很得主持的喜欢。
至深夜时,清音主持路过,见她屋子里仍点着灯,便敲门而入。
清茶一壶,配以淡淡的檀香,窗外蝉鸣,室内清净。
清音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温和笑道:“从前也有位夫人喜欢像你这样,每隔一段日子就到这里来誊写经书,她那字迹与你也极其相似,秀气有力。”
她望着桌上的宣纸,出神的双眼在告诉章橙,清音大约是在回忆从前。
章橙诚意说道:“能抚慰我一时的浮躁,我将这样的清净视为本真的回归。”
清音笑着点头:“那位夫人也这样说,她说离开这里,她的人生会变得很复杂,唯有在这里她才是她自己,连熬人的七情六欲也能被抛开来。”
章橙抿了一口茶道:“那夫人定是过得很不幸福吧。”
清音笑着反问她:“那你呢?你来这里是因为不幸福吗?”
章橙摇头:“我来这里是为了赎罪,为了让说过谎的我得到片刻的救赎。主持,我说谎了,我骗了一个我喜欢的人,我在他身边呆着既幸福又惶恐,我很怕有一天老天爷将我的幸福收回去。”
清音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方才说道:“万事万物皆有轮回,因果循环当是如此。”
章橙垂头默然,自作孽不可活当时如此吧。
次日一早,鸡打三遍鸣的时候,章橙在床上悠悠醒转,窗外天色早已大亮。
“慧静师傅,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章橙见慧静提着两个水桶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穿梭在厨房和后门之间。
慧静停下来抹了一把汗:“停水了,我要去井边打水去。”
“那我和你一块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