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更深知培养一名得力助手的重要性,只要李桐这人好好做事,人够忠心,他愿意给他往上爬的机会。
除了李家庄李桐他们养的那些以外,赵平安自己也养了十几只蚕,是放在一个木质的扁盒子里养着的,有时候他也会放书袋里带着去书院。
这日,姜鱼林和赵平安上学时因马车硌到石头造成颠簸,两人带的东西从车座上落下,因此便拿错了书袋。
姜鱼林先是进了班级,把书袋放到了桌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课本,第一本书掏出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等掏到盒子的时候人一顿手一松,盒子忽然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口……
这是一场震惊整个甲班的大惨案。
十几只手指长的蚕宝宝从盒子里蠕动着爬出,一拱一拱的,尤其是里头的野蚕,在学生们的叫喊声中爬的更欢实了。
“啊!这是什么”
“快走开啊!”
“娘啊!这什么玩意儿”
“鱼林兄,你快把这蚕拿走……”
姜鱼林“……”不是不拿,而是他也怕啊!
鹤溪县上是没人养蚕的,这种东西也只是在书上看过,眼瞧着手指长的十几条虫子争先恐后的跑出来确实是吓到了他们。
马上上课了,夫子也要过来。学子们也不敢随意外出,只是抱团躲着点儿。
这场变故很快便惹来了夫子,瞧着眼前这蚕宝满地爬和人挤人相拥着的场景,怒了。
这群人,到底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风范。
“这蚕是谁带来的?”
姜鱼林起身承认,“是学生之物”
夫子一瞧是姜鱼林,面色也和缓了不少,又问道
“你养这些东西做什么?”
书院也是有要求的,不许带宠物进来,这蚕宝自然也在其内。姜鱼林没说是拿错了书袋,不然受罚的就是赵平安了,只见他对着夫子先是拱手一拜,恭恭敬敬地回道
“学生近日读《老庄》,看见有句“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心中感慨至极,便联想到生命短暂,进而想到蚕桑而食之,几度蜕变,何其可贵。
有诗咏赞“野蚕食青桑,吐丝亦成茧。无功及生人,何异偷饱暖。我愿均尔丝,化为寒者衣。”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学生为之触动。
学生想到夫子之前教授《朱子语类》时也跟我们讲过“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
朱文公一带大家都有如此高见,学生一介书生更应效仿朱文公所为,想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便养了几只蚕来观察,不曾想今日无意中摔了盒子……“
他又朝各位同学们抱拳致歉“吓到诸位同学,实在非我所愿,此事乃学生之过,学生甘愿受罚”
夫子点头,甚为赞赏“你观蚕可悟出什么道理”
姜鱼林行了一礼,恭敬回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夫子赞叹:“今朝童试,若无意外,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老夫等你毕业”,一言既出,肆下众人鸦雀无声。
科考变数有多大他们是知道的,从前不是没人让夫子给过评价,夫子只是鼓励加模棱两可的回复,可从未像今日似的如此决断。
夫子这声评价给的可太高了。
正安静着,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原来是有条蚕爬到他脚上了。
夫子皱眉“因为一条虫子,就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那人表示非常委屈,他要怎么跟夫子解释他是真的怕这种软体生物。
而下一秒,看着已经爬到夫子长衫膝盖位置的那条蚕,他纠结了半天,还是好心提醒道
“夫子,你身上也爬了一条,快到腿上了”
夫子捧着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还没下课,这节课你们自习,不要喧哗,好好跟人家学学,书应该怎么看才能吃透了。”
夫子淡定的走出去,口中念叨着“书要先读厚,再读薄”,只是步伐比平日里快了很多,走到角落,等学生们看不见了他才浑身颤动地抖起长衫来。
“啊,哪去了,哪去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山长突然出声,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更不知他到底看到、听到了多少。夫子抽了抽嘴角,面若心死,颤声说道
“山长,我在活动筋骨”。
山长站了半天光看他在这抖了,瞧着没什么意思,便拿着课本摇着头离开了,夫子看着走远的山长……长衫下摆的那条蚕。
他决定闭嘴,今天不修开口禅,修个闭口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