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程文把窖炉的仓底垒好,他又垒了个盖子,还在上头捅了不少洞眼。
赵平安捡了跟棍子想上去帮忙,刚伸手,李程文就夺了棍子自己用起来了。
赵平安“???”
虽然内心已经成年了,但起码他这个壳子还是个孩子,还能不能尊老爱幼一下了?
无聊的赵平安只能在旁边絮絮叨叨,后来没话说了就开始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他也会,只是背出来怕是要引人注意。毕竟他不是真的神童,只是个普通人的记忆力而已,别到时候再成了下一个方仲永就尴尬了。
垒好盖子戳好洞眼的李程文把盖子搬到仓上盖好,又拿水在上头抹平,如此,用来烧火的仓底便垒好了。
李程文停下来喝了口水,坐他娘旁边的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瞧着赵平安围着他没垒完的窖炉左看右看,就洗了把手,随手在裤子上擦干,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块陶土开始捏弄。
瞧着他舅又开始捏东西了,赵平安连忙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又是一只乌龟,长得跟他舅养的那只王八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并不像上次似的是个狐狸头,这次他舅捏的乌龟是个正常乌龟,赵平安才放了心。
李程文捏乌龟的动作是相当快的,大概是从小就养龟,又捏了无数只小乌龟。
只能说:唯手熟尔!
捏完大体的模子,他又从地上捡了根细枝子,给乌龟刻画细节,赵平安眼不岔的盯着瞅,可惜他手大给挡住了,他看不太清。
不过没一会儿,李程文又朝他伸出手,他这回识趣的接了,等看了手里的陶土……
赵平安“???”
这乌龟不对劲儿啊!咋多了两根舌头?这是在说他多嘴多舌?也不对啊?这乌龟就一张嘴啊?莫不是他这一世没听过的成语。
怕被笑话,便没再问他外婆,于是赶忙捧着陶土做的多舌乌龟回了家。
等回到姜家,在家门口恰巧碰到刚下学回来的姜鱼林,赵平安毫不客气地直接黏上去。
“鱼林哥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姜鱼墨呢?”
“嗯,他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鱼林哥哥,姐姐常说你学业最好,我想问问你,有什么三根舌头的成语吗?”
姜鱼林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一口三舌吗?”
“应该……是吧”
这个成语他果然没听过,不过字面上意思他还是明白的,他小舅果然是嫌他话多……
随后几天,李程文的其他诸多毛病也开始传到赵平安姐弟耳中。
比如什么他每天睡得极早,几乎是天一黑就睡了,当然,起来的早也不算毛病。
他睡得早起得也早,不过听说一醒来就开始劈柴,他来了以后厨房的师傅都轻松多了。
隔壁养的鸡都是每日听他开始劈柴了才叫。
总而言之,种种迹象表明,李程文跟正常人确实不同,若说他是个神经病吧,也不太像,他会说话,却极少说,他也会成语的应用,能用来捏陶土骂人证明他智商也没有问题。
赵平安觉得他可能是个一根筋儿,还是只认死理的那种。
人虽然有排异的心理,下人们却都不大敢惹他,不是因为他是赵家的亲戚,而是李程文体格就摆在那,他们打不过。
七月七,是赵平安的生辰,昭和三年的七夕,是他满三周岁的日子,赵平悦觉得,该给他弟弟买个识字的小厮了。
县上只有一家牙行,手底下的人各种来路的都有,为了确保买来的下人来路够干净,不给他家惹祸,姜家买下人都是找固定的伢婆,而这牙婆就是常说的三姑六婆其中之一。
《辍耕录·三姑六婆》:“三姑者,道姑、尼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姜大太太带着两姐弟,走成华大道,从道旁一个宽巷子进,里头便是牙行了。
赵平悦也有十岁了,并不用领着,只一路领着赵平安,防止他走丢,两姐弟好奇的四处张望。
牙行自然都是人,不仅有买卖人口的牙行,旁边还有牛市,鱼行,虽然离得稍远一些,可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隐隐从远处传来。
所有的被卖的人手都被捆着,像是商品一样被展示在看台上,更有甚者,有那年轻貌美的女孩公然被拍卖,场面一度混乱。
姜大太太来过几回,已经是习惯了,赵平悦和赵平安却是第一次来,两个孩子皱着眉,颇为不忿。
姜大太太像是知道两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只顾向前走着,自说自话,似是在开导他们。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不管日子有多艰辛,总得过下去,想想晏王叛乱又逢颗粒无收,人人自危,可比现在苦多了,起码卖到个好人家还能吃顿饱饭,不比在家饿着强?”
俩孩子想想也确是如此,赵平安觉得,不管是在哪个朝代,穷苦人都不在少数。哪怕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仍旧有那吃不饱饭的,战乱也从未停止过。
再者说了,现代人的压力可不比现在少。在幸福指数方面,王朝的子民大多觉得能吃顿饱饭就很幸福。而现代人,哪怕已经吃喝不愁,在电子网络的焦虑营销下,总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
欲望是无止境的。
有人说过,上世纪的战乱时代,偌大的国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今日,偌大的国家,再难找到平静的心灵。
不平静,就不会幸福,平静才是当今真正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