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持有大学本科学历、聪明能干的妈妈,竟然干起了清洁工兼拾荒者的职业。
他慢慢地拖动着铅重般的脚步,沿着楼梯一步步向地下室走去。
刚走到地下室楼梯,简单就听到拐角内的一间房屋,发出塑料空瓶“嗵嗵”相碰的声音。
所谓地下室仓库也就是一间放杂物的房间。
大概七八平方米的地方,低矮的屋顶上挂着一盏度数不太大的白炽灯.
在微弱的灯光下,楚寒露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清洁工制服,背对着屋门,双手抓着一个编织袋的底部。
她的胳膊不停地上下抖着,将袋内的易拉罐、饮料瓶等空瓶子,往地上的垃圾堆上倒。
她的跟前,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似的垃圾回收品。
倒完后,她弯腰将散落在垃圾堆外的塑料制品等往上面扔。
然后右手握成拳头捶捶后腰,用左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这几天的天气格外热,证券交易大厅的人为了解渴喝了不少饮料。
从早晨九点开门,到现在,楚寒露已经收集了第十六次回收品了.
看来在大厅关门前还能捡上两袋空瓶子,这些空瓶直接交售到乌城市最大的“飞飙回收站”。
每个可以卖2分钱,平时每袋子可以装下100多个空瓶。
如果易拉罐空瓶多,将易拉罐踩扁再装入编织袋,数量会更多。
这样计算下来,楚寒露可以进帐50多元钱,今天收获不错。
在证券交易公司上班三个多月来,楚寒露仅这笔收入就5000多元。
简单望着妈妈的背影,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他不相信,面前的妈妈还是那个宁城中学的名师楚寒露嘛?!
楚寒露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一堆“战利品”。
虽然已经劳顿了一天,但楚寒露完全忘记了劳累。
她刚转过身就来了个“急刹车”,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儿子简单正站在门口,肩膀斜靠在门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望着脑袋左右摆动,已经泪流满脸的简单。
楚寒露刚才满心的喜悦,已被吹得烟消云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到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从她嘴里发出一声嘶哑、低沉而又虚弱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带着哭腔的呻吟,“简单……”。
还没说完,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蹲下身体将头埋在双膝间,肩膀抖动着“呜呜”的抽泣起来。
这段日子在儿子面前精心伪装出的坚强、快乐的母亲形象,今天如一张薄纸被捅破了。
楚寒露长时间压抑的委屈和伤感,今天总算痛快淋漓的爆发出来。
虽然她知道简单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她自己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决定在合适的时间亲口告诉儿子,但没想到简单会以这种方式知道自己隐瞒的秘密。
作为一名刚刚重拾生活信心的母亲,儿子的快乐已经成为楚寒露的快乐,儿子的悲伤也成为楚寒露的悲伤。
可以说,日子是楚寒露的寄托。
此时,在周围人眼中,已经处于弱势群体中的楚寒露,唯一的希望和前途,就是让儿子快乐健康的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才。
简单走到妈妈身旁,这个不到20岁的大男孩左膝屈着,右膝抵着地面半跪着,像个大男人一般用手轻拍着楚寒露的后脑勺。
楚寒露仍将头埋在双膝间像个撒娇的孩子般左右摇晃着双肩,不让简单管她,她今天要哭个够,哭个天昏地暗。
这是她长到42岁以来,第一次这样肝肠寸断、悲伤欲绝地痛哭。
而且是在儿子的怀里。
当姑娘的时候,乖巧听话的她,在爸爸妈妈那“老母鸡护小鸡”般得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刚嫁给简朴时,虽说因简朴婚前的巨额负债导致家庭经济拮据,几乎每天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有时连买一支牙膏的钱都没有,可这些都被俩人如胶似漆的感情冲淡了。
那时债权人几乎每天到家里追帐,没办法,简朴只好外出躲避,楚寒露只好迎难而上,。
债主们说些难听的,甚至侮辱性的话语,逼得她厚着脸皮四处想法借钱还帐时,她没有哭过。
结婚那年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天,为了省下五元钱的路费,一个周日的早上,她在羊肠小道的积雪中,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徒步去找在木材厂的简朴,以至于脚上穿得棉布鞋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冻得双脚麻木,简朴双手捧着她的脚泪流满面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安慰着痛哭的简朴。
母子俩就在地下室这昏暗狭窄又潮湿的小屋里,畅快淋漓地大哭一场后,简单似乎瞬间长大了。
楚寒露母子俩在地下室抱头痛哭时,江郁办理完业务,准备请楚寒露吃个便饭,以报答上次她的不嫌弃之恩。
来到地下室,江郁难过地望着这对母子,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还是简单察觉到有人进来。
简单站起身伸手拽起瘫坐在冰凉地面上的妈妈。
楚寒露看到江郁一脸的担心,难为情说道:“江郁,不好意思。”
江郁摇摇头,真诚的语气说道:“骆大姐,谁还没个难过的时候呀。今晚,有空吗,我请你跟这位小弟弟吃个便饭。”
从此,简单的生活里又多了个忘年交。
性子孤僻的江郁跟简单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