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静静的倒影其中,竟是一副颇有“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意境的画卷。
地面上的风吹动了落叶飞进了井中,似孤舟轻移在井水之上,漾起阵阵粼粼的月色涟漪。
容妈妈与冬芮、晴云站在明间首座两侧伺候着,其余的丫鬟婆子便站在那一汪流素悠悠的月光中,虽不懂为何入了夜还叫了出来,却也没人敢问,便只一味垂首静待。
繁漪端着茶盏轻轻嗅着茶香,睇了一眼跪在下头的晴荷,以眼中一汪清明娴静的安定,缓缓平静道:“想清楚了么?”
明间的烛火点的透亮,冬日的风沁骨细细拂动了火焰明灭不定,那昏黄的光却无法在晴荷煞白的脸上留下一丝温度。
她咬着牙道:“奴婢不动四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是伺候二姑娘的,原也和四姑娘没什么干系,不知四姑娘要审奴婢什么!”
吹了吹茶水,脆嫩水面上的茶叶悠哉的转了个圈儿,热气扑面舒展了眉目,轻轻呷了一口清冽滋味,繁漪不置可否的一笑间有澹澹的冷意:“你是家生子?”
晴荷扬了扬头,却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奴婢的阿翁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子是府里的副总管,娘是回事处的管事婆子。哥哥是庄头。”
繁漪轻轻一笑,似水面浮冰泠泠有声,“原是有体面的,怪道从前打我的时候下手一点都不留情了。”
晴荷扬起的下颚僵了僵,秋后算账了!“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姑娘若要算账,奴婢也无话可说!”
繁漪捻着杯盖缓缓刮了刮,细哑的声响拉的很长,激的人心底发毛,嗤笑道:“你当然无话可说,欺主,就是活活打死了,谁敢与我说什么?”
板子的伤才好,只一句打死便又清晰的揭开了伤口,痛的心肺颤抖。
寒冬之下,明间未有遮了皮帘子也未添了炭火,瑟瑟寒风灌了进来,被冷汗湿黏的背上宛若冻起了一层薄冰,冷的彻骨生疼。
晴荷惊叫道:“便是要打要杀,也是夫人做主,我是二姑娘的奴婢,四姑娘还没有资格来动奴婢!”
繁漪面上的笑意映着月色如水,清亮而分明,慵懒的“哦”了一声,语调为诶上扬间有不屑的冷嗤,“今儿除夕,夫人和老爷去赴宫宴了。处置一个奴婢,倒也不必去劳动老夫人了。”
指尖轻轻点着茶盏,温度一热一凉,“我这里有一口井,当初也不知是谁造起来的,竟是与地面齐平的,这一不小心的淹死个把人也不算稀奇。左右我这桐疏阁不嫌晦气。”
晴荷一怔,死亡的惊惧侵袭了四肢百骸。
繁漪笑意乍然而收,“扔下去!”
庭院里的婆子楞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是大过年的,便是抬眼去望她。
乍见那一双沉幽的眼底缓缓散着阴冷之意,好似传说中的地狱来者所走在黄泉之路,便是心头一惊,脚下步子不敢停顿的进了屋来拖人。
晴荷的惊惧似入春的裂冰,承受不住暖阳的震慑,极速开裂,最后破碎成渣,“不!你不能杀我!我老子娘是府里的体面管事,便是我有过错,也是夫人来治罪,你不能……”
剧烈的挣扎,却如何挣得开促使婆子的力道,惊扬的语调在脚上的绣鞋掉进井中之后立马成了哀求的哭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以听二姑娘的话动手打四姑娘的,四姑娘饶了奴婢吧……”
繁漪淡淡“哦”了一声。
两个婆子顿住了把人倒竖下去的动作,望着繁漪等着她的指示。
晴云走至廊下,是楚家送来的玉色琉璃盏盛了烛火在摇曳,并着月色清泠洒在她清秀无有表情的面上,颇是凌厉:“我且问你,是谁让你在法音寺时往炭盆里下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