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一边倒茶一边听金羽澄说话,金羽澄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的说话风格对他往后的作品影响很大。
《繁花》的语言风格跟现在金羽澄说话的风格有些共同点,那就是一句话从头到尾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断成句号,却又似乎每句话都可以断成句号。
小学生学习作文的时候,老师总告知他们,千万不要总是“一逗到底”。
但是金羽澄偏偏喜欢这么做,他总是用很多逗号,而且不喜分段,总是一大段一大段挤在一起。
等到金羽澄接过于东的茶,说了句谢谢,又继续往下说:“在编辑部的时候……”
说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回正事:“这次过来,其实想向二位约稿。”
于东跟毕飞雨齐齐松了口气,这会儿他们终于能插上话了。
《上沪文学》收稿是有特点的,九十年代以前,他们就以“万字内短篇”和“新市民”两个旗帜闻名,讲究文本的个性化,故事内容不重要,在于怎么写。
乍听起来有些像先锋文学,但其实跟先锋文学又不一样。
这些年,大家写都讲故事性,开始忽略文本性,《上沪文学》跟着形势走,但多少还留着一些自己的风格。
于东最近没有短篇,便看向毕飞雨,后者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最近也没新稿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没事,我也没想现在就有稿子,就想你们有稿子的时候记着我就行,《收获》和《钟山》能发的,我们基本上也都能发。”
“这当然没问题。”于东点头,“之前去过几次作协,只不过一直没去你们编辑部看看,下次一定过去。”
“我们编辑部比《收获》那边乱得多,鱼龙混杂的,你要是运气好,还能碰到气功大师。”
这情况于东听王瑜说过,其实《收获》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几年他们几家编辑部遭受着同样的情况。
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去投稿,有人去借电话,还有一些老军医、老中医要投广告。商务洽谈的也多,只不过大多是骗子,这年头的骗子胆子贼大,事业单位都敢进去。不过可能在他们眼中,他们做的是实实在在的事业,未必算得上是骗。
譬如有些所谓“中介”会跑到编辑部,劝说总编组稿《先进企业家事迹》,还大方扬言提供素材和稿件,不收任何费用。
他们的小九九,编辑部的编辑们自然清清楚楚。所谓的稿酬早已从那些“企业家”手里收过,他们再找人写几篇稿子送出去就行。
这种如意算盘在一般小报头上打打还行,在《收获》和《上海文学》这类杂志面前可不好使。
金羽澄很快就走了,他谢绝了于东要请他吃饭的好意,说要再去拜访苏桐,于东还帮他打了个电话确认苏桐在社里。
等到金羽澄走后,毕飞雨叹息道:“你们上沪人都这样说话么?”
于东反问:“我是这样说话么?”
毕飞雨做沉思状:“问题是我现在弄不清楚你跟金羽澄谁是另类。”
“王安意是这样说话么?”
“介于你们两个之间吧……可能更偏向你。”这话说完,毕飞雨抓着于东肩膀,“别忘了,你说要给我出主意的。”
于东缩了缩肩膀,没把肩膀从毕飞雨的魔爪中缩出来,便笑道:“你让我想想。”
“现在就想,我等着。”
于东叹了口气,看来不想个点子给毕飞雨,今天是脱不了身了。
转着眼珠子想了好一会儿,于东说道:“你要不学一学人家音乐系的,组织个什么乐团上去唱唱歌、弹奏乐器。”
毕飞雨无语道:“你看我那两个班能组什么乐团?倒也不是没有会乐器的,不过据我所知,基本就三个乐器,二胡、口琴、吉他,而且水平都不太行。”
“请外援啊,去年冯明他对象吴爱媛不是帮他们班弹了琵琶么?今天他们不上乐器,她正好闲下来,你去请她,她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于东出主意道。
毕飞雨想了想,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个方法……”
于东见他手松了劲,便矮身跑开,“我还有些事情要忙,锁怪在门上,记得给我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