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读到苏轼的词《定风波》里的一句话: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满心欢喜,便将整首词背诵了下来,慢慢品味,脑海里浮现一个老人轻装走在雨中,背影沉稳淡定。
感叹于大诗人这样的淡薄飘逸,这样的境界怕是世间少有,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个人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割舍不下,不光名利、权势,还有情这个字。
早上,坐在咖啡馆里,跟朋友聊天。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色幕布当中,下着小雨,萧条毫无生机。朋友跟我抱怨梅雨季节的烦躁,一下就是一两个月,人都快要发霉了。搁在以前,我肯定也随身附和。
南方这样多雨的季节,落在伞上,打在人的心里。连续的阴雨天,让人的心仿佛长上了青苔湿滑沉闷。阴雨霏霏,潮湿了大地,潮湿了尘世,潮湿了人们的心田,于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晴空一片,来拯救不安的心灵。
年龄稍长些,开始有所领悟。世间万物都有生命、有灵气,春有春的花香、夏有夏的热忱、秋有秋的丰收、冬有冬的肃穆。生命自有它存在的意义,雨也一样。
我轻声地建议,学学林清玄人间最美是清欢;学学雪小禅只向美好的事物低头。一朵花、一滴雨、一片雪花、一束光、一只蜗牛、一个红番薯,能叫人留恋不舍,能让人心生美好。
雨还在下着,一丝丝,调皮地落在行人的头发、衣服、裙子上,飘在人的脸上,带来一点寒凉,却也恰到好处。人们脱掉厚厚的棉衣外套,穿上单衣,没有寒冬之冷,没有酷暑之热,不温不火,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细雨下得时间久了,建筑物屋顶上蒙上一层水汽,犹如仙境,似梦如幻。心中便油然而生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年少的时候没有发现春雨的这般美妙?为什么很多年来对春雨没有感觉?
我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就像匆匆而行的旅人,只为风雨赶路,无瑕去看身边的风景,去发现生活中的细微之美。即使无风雨,住在城市当中,怕也是很少能欣赏到温情的春雨吧。
想起小时候大声朗读朱自清《春天》里的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这不俨然是一幅绝佳的山水画吗?!只是时光过隙,在青春年华里怠慢了这幅画,现在慢慢品来确实别有真意,于是懊恼于年少的浅薄。
春雨是雅致的。闲来无事,坐在楼阁、船上、台阶前听雨,那雨可是能听一辈子的。少年时,在雨中嬉戏,任雨打风吹,雨迷蒙人也迷蒙;中年时听雨,却又是另一番心境,山高水阔,云深道远;经历过世事沧桑的老者听雨,怕是悲欢离合,习以为常,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春雨是多情的。在几千年岁月的长河中,春雨一路走来,带着几番柔情,别有一种离愁别绪,就像雨中开出的相思之花,轻柔、怅惘。朦胧烟雨之中,藏匿了多少情人的愁绪,又掩盖了多少旅人的不安。“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只叫离人愁断肠。
春雨是有温度的。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模糊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用问,这是一对父子俩。俩人共用着一把伞,而此时父亲的后背全部林翔,衣服耷拉在背上,他尽量把伞靠向儿子那边。儿子似乎有所察觉,抱紧了自己的父亲。这雨里温馨的一幕却让我感动不已,春雨时节,落红满片,道是无情却有情。
半天很快过去,雨似乎小了点,咖啡馆里的音乐声温和地想起。如果月光、青春都能收集起来,装入时光的瓶中,待到老去慢慢品味,那么此刻我更想温一壶春雨,让灵魂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