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你确定吗。”炎皓霆的语气微微颤抖:“这是殒命的事。”
容渊加快了灵力输出的速度,刀柄已经开始发热,他看了看补山石,又看了看下面的众神。
“夏漠虎视眈眈的样子,我早已看得够了。”
他朝着众人俯冲过去。
……
天朗气清,微风和畅,血洗之后的一切都显得分外神圣,浪花如雪,千懿抱膝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又冷又硬,她抱起胳膊,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冷。
她稍微动了动胳膊,容渊不得已用玄灵锁链将她锁在这块石头上,在他回来之前,她哪儿也去不了,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白色天光从巨大的裂缝中倾泻下来,还是没有任何要归位的迹象,她看到两个人影,冲向天际。
“容渊!皓霆!”她朝着冰冷的海水跑去,玄灵锁拽着她,却不想踩在一条断臂上整个人摔进一堆尸块里,血腥味道的海水呛得她一阵恶心。
“千懿。”洛枫从身后拽住她:“你疯了吗,你现在去就是送死,救不了任何人。”
一个巨大的光圈横扫过整片东澜海,那光实在太强烈,白昼都瞬间暗下来。
千懿捂住眼睛,世界寂静,捆着她手的玄灵锁自动断开。
“容渊……”洛枫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是死了吗。”
东澜海,揽宸宫
千懿坐在窗前,那张沉睡中的面容一如既往安详,胸口安静地起伏着,只是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她心里一团乱,从来到枫宴城之后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情况,几个时辰之前,翰城和炎皓霆将他带回来的时候,千懿简直认不出是容渊。
洛枫俯在床边,将一根银针扎进容渊的手臂,他左手臂上深深的伤口在往外泅着鲜红的血液,被冰冷的海水浸泡了太久,千懿定定地看着那伤口,她从小就害怕看到伤口,看到别人的伤口就好好像自己受伤了一样,何况眼前的人……是容渊。
“千懿,”洛枫的眉头拧成一个结:“要在极短的时间里炼化补山石,弥合东澜山的裂缝,容渊的灵力透支太多,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拿来东澜海里所有的香榧果,短时间内他也恢复不到从前,只能看造化。”
千懿看着容渊沉睡的脸,现在的枫宴城简直是一团乱麻,她手心里握着元歌传来的信,夜渝在凤凰镇的军队中已有动作,她猛烈地摇了摇头:“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用我的灵力渡给他也不行吗。”
“只能等。”洛枫说:“办法有是有的,但只能等他恢复意识我们才能为他疗伤,洛枫走向千懿,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清醒一点,渡灵也是需要对方能够承受才行,容渊没法接受更强的灵力冲击了,换句话说,在他恢复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一点点剧烈的波动,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洛枫越说声音越小。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千懿说:“我在这里陪他。”
洛枫看了看沉睡的容渊,又看了看憔悴的千懿,轻轻叹了口气,掩上门出去了。
她望着巨大的水帘幕之外,远处近处,不断有成队的玄衣海卫神情严肃地列队经过,他们在清理最后的亡灵人残余,海水从浑浊的石灰色恢复成明亮的湛蓝,一切都在恢复最初的秩序,东澜山的裂谷被填补之后,毕契再次沉睡下去,补山石的力量太强,连海底裂谷撼动东澜山时的裂缝都一并合上。这个曾经引起东澜海所有神族共愤的世迦王子,现在成了拯救东澜海最大的功臣,可他却陷入近乎死亡的沉睡。
千懿右手手腕的勒痕还在,玄灵锁解开之后,手腕便一直是冰的。他知道她能够承受这世间所有的痛,但最痛的莫过于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代替所有人走向死亡,所以他给了她一点点痛的痕迹,这样她才肯甘心,玄灵锁有点紧。这就像从前和哥哥一起去打猎,千懿想亲自射下一只白虎,但灵力却不足,哥哥替她去打,只留下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小野马让她练手,她费了好大劲才捉住马脚,浑身乌糟糟的都是灰尘,但哥哥已经带着白虎回来,她正生气,但哥哥说。白虎和野马都是你的。
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了自己爱恨,现在她想要守护的不仅是东澜海,还有这大灾变里存存活下来的鹿麟和世迦的子民。
很小的时候,见过上一代的海王炎翼,那那个时候的东澜海更加干净,清澈,是鹿麟最美丽的圣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想过自己老了之后,会来东澜海边盖一座房子,然后静静地看着海浪,慢慢老去,有人将东澜海永远留了下来。
千懿轻轻将手贴在容渊颈边,脉搏微弱却节奏规律,她的手顺着幽暗的光线一点点拂过他的前额,眉毛,和眼尾的伤痕,他眼皮上的血管清晰可辨,她的手指停在他唇边,那干涸却依旧柔软的嘴唇,她慢慢俯下身,贴着他的胸膛。
在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人反倒能听到更多的声音,除了心跳,还有灵力的流动。
生于黑夜的男人,一个人度过了神宫中最孤独漫长的岁月,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做世迦的灾难,被误解,被陷害,被夺走一生所爱,黑暗无情地撕裂他的童年,他却深深执着于那一点熹微的光明。
她抱膝坐在容渊的床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东澜海的冷夜降临,海水渐渐变成墨蓝。
三天三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