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温烈亦听出这叶藏话里有话,分明在暗示些甚么,他很快抓住要点,又急忙走上前问道:“前辈何出此言?莫非那即九五之位的新帝,并非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叶藏很想否决,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长吁短叹不已。尹温烈更是意外,想来他早年在军营之中曾与昔日的东宫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但见其风度举止,谈吐神情,皆是贤明能者之相,想来他日位及九五,哪怕不能做到一代英明神武君,也绝不会是昏庸无能人。纵然外界对太子殿下的性情及为人有诸多传言,但尹温烈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太子殿下定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等待着一鸣惊人的那天。
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暗中铺路,以便于能更为妥善安全的坐稳这储君的位置。外界都说他嗜酒如命,游手好闲,乃是错看,亦未曾想到,此正中其下怀。而外界亦都言先帝不喜太子,可尹温烈恰恰也不这么认为,他坚信这也是一场父子合谋,表演给外人看的一出戏码,这一点足以从外界对太子非议不断,可他依旧能稳坐储君之位的理由。正是因为他太爱这嫡长子,所以才刻意疏远,让他历练历练。
但既有如此贤明的太子,亦有如此明理的父皇,想来那奉乾帝又怎会在临终之前突然更改遗诏,将储君之位换成他人?
这其中重重疑点,非是常人所能探寻,亦是极为蹊跷。
莫非是有人篡改遗诏?尹温烈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第一反应便是,狄挽凤。狄挽凤乃是奉乾帝最为重信的权臣之一,又有郭皇后为依仗,想来先帝驾崩之时他定会在一旁侍候,而太子贤明,若是让他平稳上位,必会大刀阔斧,整顿吏治,肃清权贵,诛杀奸佞。若真到那时,狄挽凤等人皆逃不过那菜市口上三千刀剐,试问他们又怎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狄挽凤有充分的动机与机会篡改遗诏,改立他人,借此将新帝纳为掌中傀儡,任其摆布。
故而尹温烈又再度发问道:“前辈可知,如今那高坐金銮的,是哪一位皇子?”叶藏闻言静心琢磨了一阵,仔细回想道,“老夫虽是江湖中人,但早年间喜欢结交朋友,故而对宫闱中事也有些了解......得到的消息说,这即位的新帝乃是先帝的幼子渭南王昭。”
“那先帝驾崩之后,宣读遗旨,迎奉新帝进京的人,又是谁?”尹温烈的语速极快,眼神也极为迫切,好似真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一般。
叶藏不敢擅自作答,又思考一阵,挖空脑袋,才想起那京城好友送出来的消息,故而答道:“好像是叫......甚么,狄挽凤,据说他还是先帝亲提的托孤大臣。而这次新帝登坛即位受天命,祭祀英祖祭奠先帝之时,又提拔赐封他为辅国大臣。如今此人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夫对此不甚了解,但想来尹将军该是认得他。”
“何止认得......若非他从中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而如今国家危难,朝廷混乱,也是因他而起......我与他有切肤之恨,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血海深仇,不报,誓不为人!”尹温烈并非不憎恨那坏事做尽的狄挽凤,而是昔日同朝为官,若是得罪了他,自己的抱负便再难实现,事实证明,确是如此。大丈夫能屈能伸,尹温烈也只得屡次委曲求全。
但如今他已是一无所有,退无可退,再没甚么好失去的了。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平庸一生,窝囊的死去。要么放手一搏,轰轰烈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该是如此罢。所以,那对狄挽凤及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恨终在这一刻爆发,家仇国恨,不能不报!
且说那叶藏惊见尹温烈如此激动,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模样,又闻听此言,便是尹温烈与那狄挽凤定有甚么难解之仇怨,相必尹温烈从此遭贬,也多半是因那狄挽凤而起。但叶藏却上前把住尹温烈的手腕,轻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将军可愿听老夫一言?”
“前辈......但说无妨......”尹温烈双眼泛红,血丝密布,身形微微颤动。叶藏轻叹一口气,哀声劝道:“老夫虽不知将军与那人有何仇怨,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国难当头,实不是报仇之时。事到如今,将军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以为国为先,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