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上去了，简灵转过身，抚了抚胸脯给自己顺气，如同冲锋陷阵的战士一般跑过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叶归舟面无表情、目露审视，上下打量了一眼简灵，鞋都没换就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棉布袋子，里面装着不锈钢保温桶。
简灵关上门，小尾巴一样紧跟在他身后，攥着衣摆，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舅、舅舅，汤给我吧。这么晚了，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说着，她伸手去接叶归舟手里的棉布袋。
叶归舟没给她，被她逐客令一样的说辞弄得疑心迭起，视线逡巡一圈，最后定在她脸上：“你在睡觉？”
“是啊。”不等他盘问，简灵就想好了借口，“你那会儿看到我客厅里的灯亮着，其实是我忘了关。”
“呵。”叶归舟冷笑一声，自诩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被这个外甥女气得脸都黑了，他手指着她的嘴角，“说谎之前不知道把嘴巴擦干净？”
简灵身形一顿，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嘴角，一点褐色的酱汁沾上指腹——蒜香小排的酱汁，她啃得太投入了没注意。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撒出什么样的谎！”叶归舟绕过她，直冲冲地往饭厅的方向走，餐桌上的饭菜一目了然，两副碗筷，两个杯子，中间那碗紫菜虾米汤还冒着热气。
“舅舅……”
简灵弱弱地叫了他一声，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不敢往下说。怪她没有考虑周全，忘了收拾餐桌。
叶归舟淡漠地瞥她一眼，随手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甩开她的手，隐忍着怒气道：“男人？”
简灵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说：“男朋友。”
“行，简灵你真行！”叶归舟点点头，又点了点头，气极反笑，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拽到客厅，他的步子跨得大，简灵几乎是被他拖过去的，“人呢？躲卫生间里还是躲楼上了？这么没担当的男人你也要，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叶归舟满心以为简灵是被男人给骗了。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外甥女了，从小被一众长辈溺爱，没谈过恋爱，没社会阅历，人傻钱又多，稍微有点手段的男人就能把她骗得团团转，没准她还乐呵呵替别人数钱。
大晚上的，她把男人带到家里来，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归舟越往深处想，胸腔那股怒火就烧得越旺，气得心脏都疼了，万一真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他怎么跟大姐和大姐夫交代？
正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叶归舟微微一怔。
程知栩穿着浅灰色V领羊毛衫，宽松的黑色长裤，裤脚堆在拖鞋的鞋面，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截小臂，腕表没戴。与以往两人见面时的西装革履、英俊挺拔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可真称得上“居家必备”的好男人形象。
“程知栩？”即使到了这一步，叶归舟仍没多想，只是有些不可思议，“你、你怎么在这里？”
程知栩看了眼简灵，他就不该听她的话躲起来，搞得场面更尴尬僵硬不说，他在叶归舟心里的形象也掉了一大截。
见他不回应，叶归舟火了：“你说话啊？”
程知栩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松开简灵的胳膊。叶归舟可能抓疼她了，她也不敢吭声，吓得小脸煞白。
叶归舟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程知栩将自己的外甥女护在身后，用一贯云淡风轻的语气对他说：“别骂她了。”
“你别告诉我，简灵口中的男朋友是你，程知栩。”叶归舟后退了一步，良好的教养让他没将脏话骂出口，脸色更为阴郁可怖，是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城。
程知栩轻轻“嗯”了一声，在他眼皮子底下握住了简灵冰凉的手。
叶归舟视线下移，看着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玄幻：“你和简灵，你们在一起？离谱！”
“怎么就离谱了？”程知栩实在不想跟叶归舟顶嘴，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像以往那样无所顾忌地抨击他，他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我未婚，她未嫁，我们年龄相差也不大，自由恋爱没问题吧？”
简灵偷觑了眼程知栩的侧脸，很想破坏气氛地插一句嘴，你这是在说rap吗？
“程知栩，你知不知道……”叶归舟话说到一半，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微信朋友圈，找到简灵发的那条动态。
第五张照片里，男人的手。
屏幕翻转，对着程知栩的脸，叶归舟指着照片质问他：“所以，陪她去瑞士的人是你，根本不是什么好闺蜜。”
话说到这里，再瞒下去也没意思，程知栩点了下头：“是我。”
叶归舟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也是谈过恋爱结了婚的男人，太清楚一个男人单独带着女人旅游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要是没发生点什么，他把名字倒过来念。叶归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突然冲上前用手臂卡住程知栩的脖子：“你‘欺负’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是我外甥女！”
他的动作太迅猛，简灵都没反应过来，等她理解叶归舟在说什么，羞窘得无地自容，红着脸上去拉他：“舅舅，你先松开。”
叶归舟吼她：“你给我一边儿去！”
“对不起，这一点是我考虑不周。”程知栩早就想好了，就算被打一顿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是认真的，想娶简灵为妻。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不至于轻浮，更不会做混账拎不清的事。你说简灵是‘麻烦精’，以后由我护着她，你也能省心。”
叶归舟嗤笑一声，语气沉沉道：“好话都被你说尽了，便宜也被你占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棒打鸳鸯的事情他做不来，又咽不下这口气，脸色青黑交加，中毒了似的。
“我说的是实话。”程知栩感觉他手臂的力道渐松，果断向他表态，“以后我要是对简灵不好，你尽管揍我，绝不还手。”
那一晚他就想过，叶归舟要是知道他没见家长就把简灵变成自己的人，一定会动拳头。事实证明，是他低估了叶归舟的脾性，他是个真正的君子，没动手也没骂人。
叶归舟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想揍你。”
话是这么说，他却松开了卡住程知栩脖子的手，冷漠地睨了他一眼。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兄弟变成自己的外甥女婿。
等会儿！好兄弟，变成，外甥女婿？这辈分……
叶归舟舔了下唇角，没控制住表情，倏地笑了一下，看着程知栩的眼神由愤怒慢慢转变成戏谑，脸色也从暴雨转晴天。
气也撒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叶归舟冷静下来，往旁边走几步在沙发上坐下来，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是个极为放松的姿势。
“喂。”他冲程知栩抬了下下巴，认认真真道，“这一声‘舅舅’你是现在叫，还是等着以后叫？”
无论如何，程知栩要是想和简灵在一起，一声“舅舅”是跑不掉的。
叶归舟想想自己以前在程知栩这里吃过数不清的瘪，每回斗嘴都说不过他，生意场上的手段也玩不过他。就连谈并购案，程氏集团都要多占五个点。
现在辈分上来了，他突然觉得通体舒畅。
程知栩对上他的视线，无奈地叹息一声，该来还是来了。
简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始至终没插上一句话的她，脑袋冒出一个问号，他们这是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