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二十八年末,夜。
“全城戒严!”
“全城戒严!”
“全城戒严!”
“……”
守城将士浑厚的嗓音混着金枪砸地的钝响,一声接着一声从宫门传来,层层蔓延至城门,让城内预备安寝的官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陛下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左丞相宋瑞安披一件单衣立在窗前,听完小厮传来的消息,转身进了里屋,“更衣吧,马上要入宫了。”
“良儿不会有事吧?”
宋夫人担忧此刻独身一人在皇宫中的儿子,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不错,很快替宋瑞安换好了平日常穿的官服。
“殿下在,良儿不会有事的。”宋瑞安沉吟片刻,眉头却一直紧皱,显然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宋良自游历回来便在太医院挂了职,专为陛下调养身体,今日陛下无事一切还好说,若陛下驾崩……
以摄政王那个性子,只怕替陛下治病的御医都要不得善终了。
若是从前,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殿下在良儿身边,自己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
可现在……
看似软弱无能的纯安公主早已成了手段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又哪里还是曾经的殿下?
怕就怕殿下同样恼怒宋良医治不力,将他弃之不顾,那孩子又是个死性子,到时候认不清形势莽撞硬来,被齐越扣下,才是他最担心的。
“大人,宫中传令,宣五品以上的大臣立即进宫。”小厮的声音再一次在窗外响起,确如宋瑞安所料。
“可有说陛下情况如何?”
“未传,只是传令公公特地嘱咐,大人需带好缟素衣衫和换洗衣物,这几日不便出宫了。”
“下去吧。”
宋瑞安捋了捋长须,才对忙忙收拾行装的夫人说道:“陛下凶多吉少,现下没有储君,恐怕齐越会有动作,夫人这几日好生在府内,莫要随意出去。”
“老爷放心,无需忧虑府上,顾好自己和良儿,妾便放心了。”
……
……
皇宫之中,昭阳宫内外静悄悄的,除了不住擦汗、谨慎的为历帝施针的宋良和太医,其余人偶尔看两眼床榻上的历帝和坐在一旁的齐越与他怀中的姒月,没有一个敢随意动弹。
“良哥哥,父皇如何?”
姒月双臂环着齐越的脖子,半张脸抵在齐越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侧,带着几分慵懒,目中有些怯怯的问道。
宋良没有回答,只是看一眼手中的药瓶,又望一下丝毫不见起色的历帝,眉头紧锁。
按道理,该醒来了,怎么会……
“今日给陛下用过什么?”他环视寝殿一圈,言语冷凝的问了一句。
领头的宫人跪伏在地,颇为小心的答道:“除了平日的参汤和白粥,并未给陛下用过别的。”
“把剩余的拿过来……”
宋良话还未完,围在历帝身边的太医有些惊慌的叫起来:“宋大人!不好了!”
历帝的情况很不好,糟糕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姒月听见院首吓得走音的语调,心内一颤,忙跑去父皇榻边,入目便是双目、双鼻不断涌出暗红鲜血来的姒骁那张苍老而惨白的脸。
仿佛一张干枯多年的树皮,被有心人描画上了致人死亡的咒术,在昏黄烛光的掩映下显得尤为可怖。
她下意识一退,靠进刚好上前的齐越的怀里,然后才强压下心中的忧惧,低垂着头,尽量言语平和的问:“良哥哥不是说,父皇会没事?”
太医们没给宋良答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拖了过去,施针的施针、拿药的拿药,手忙脚乱的,把平日的尊卑礼数全丢在了脑后。
现下,保住陛下的命,便是保住自己的命,哪还有功夫去管失礼不失礼的。
“止住血了!止住血了!”
有年轻的太医见到历帝渐渐止住的血,几乎喜极而泣,只有那些经验老道的太医依旧蹙着眉,脸上的惊惧担忧没有减去半分。
宋良提手搭脉,果然,脉搏已经没有跳动了,止血,不过是血尽的征兆……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按住院首还要施针的手,算是给姒骁判了死刑。
他以为喝了广安的解药陛下便能无恙,却还是低估了齐越的野心。
按捺了一年,他终于还是等不及要坐上皇位了。
“月儿,对不起……”
宋良转头看向埋入阴影中的姒月,有些歉意,曾经心高气傲夸下的海口,现在也不过成了一汪死水,纵然他再想留住姒骁的命,陛下也还是走到了无力回天这一步。
随着宋良话音落地,昭阳宫内外的陪侍宫人太监慌忙跪地,悲痛的哭喊声一时将宁静的皇宫淹没。
早早侯在昭阳宫外的太监们匆匆散开,交叠的步伐混着他们独有的尖锐嗓音迅速在宫墙内外响起。
只在片刻,历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已经入眠的蒙城,仿佛早有人预谋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