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高空俯瞰,整个孙家村如同一条细长的竹叶青,中间那一条水泥路就是它的脊柱,分散在两边的房子则是肋骨。
奔驰大G穿过一片竹林,率先映入孙吴眼帘的是公路上方一栋三层小洋楼,接着才是公路下方他小叔的家。
有人说庆州没有东西南北,只有上下之分,那么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不是铺平的一张纸,而是竖起的梯子。
汽车发动机发出的声音让坐在小洋楼门前坝子上几个人停止了吹牛,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公路,接着又开始交头接耳。
“谁家的孩子回来了?居然开的是奔驰车。”
“孙有民家的吧,他儿子在庆州做建材生意发了财。”
“听到孙亮才家了,莫非是孙亮德的娃儿回来了?”
“站起来喊一声不就知道了。”
孙光福从木椅子上站起身子,朝着下方大声喊道:“是不是孙猴子回来了?”
孙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小名,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正向自己挥手。
定睛一看,他看清楚了喊自己小名的人的相貌,却不知道他叫谁,也就只好省略称呼回答道:“是我,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瞧见对方侧着头耳朵朝向自己,他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是我,这次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这一次对方听清楚了,他旁边的两个人也听清楚了,同时站起来朝孙亮才家望去。
一位头发半百的老婆子对着孙吴问道:“小猴子,在外面发财了啊?都开得起奔驰车了?”
刚刚喊孙吴小名的那个老人也问道:“你这奔驰SUV少说也要七八十万吧?”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过年不远千里,不嫌辛苦驾车回家呢?
这就是原因。
只是孙吴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主动解释道:“朋友的车,我坐副驾驶。”
说罢,还用手指指了指副驾驶车门。
“我就说嘛!猴崽子才多大,还没三十吧?怎么可能买得起奔驰车。”三人重新坐了下来,其中一个没有跟孙吴打招呼的中年妇女说道。
“应该是二十七岁,他奶奶死的那年他刚好考进城里高中,这也没多少年。”老年人说道。
“不对,是二十六岁,前天钱婆娘还跟我摆起过他,说她喂了一个白眼狼,这么多年逢年过节没给她家打过电话,更别说回来看看了。”
老婆子纠正了老头子的错误,只不过她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果不其然,中年妇女立马附和了她的话,冷笑一声,嘲讽道:“那个死婆娘好意思,当初谁不说她家龌龊,因为爸妈把钱留给了孙子,结果坟都舍不得修,打碑的钱我听王石匠说,至今都没有给。”
钱桂芳这人吝啬,嘴巴又凶,不仅是本村的人,附近几个村子都没几个人待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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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吴看着围着围裙,双手在上面反复揩擦的小婶,居然感到了陌生,不似记忆中那般尖酸刻薄,反而让他心生同情。
几年不见,耳边的头发白了,脸上有不少皱纹,两手手背和手指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双手。
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他记忆中光滑平整的水泥坝子会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缝,到处长着杂草了。
孙吴在打量钱桂芳,钱桂芳的视线却在他身后的奔驰车上。
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着这个亲侄儿挤出笑容,用不想显得卑微又想讨好的语气小声问道:“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