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104.9
北纬:51.8
时值三月,蒙古高原的冷高压还未散去,西西伯利亚的天气依旧晴朗,碧澄的天空笼罩在生长了大片白桦和蒙古栎的雪原上。
尽管来到这里已经半月,但李青明显还不习惯自己脚上笨重的防寒靴,他双手向两旁张开,左右摆动着带动双腿在三十厘米厚的积雪层上行走,配上厚重、黑白相间的防寒服,李青感觉自己活像只误入西伯利亚的企鹅。
“啊,企鹅耶。”
谁,把我的心里话....瞎说什么呢!
李青不满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厚重的红色物体,同样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
“你刚刚是不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只企鹅。”
红色防寒服帽子上的毛领把来人的脸埋入大半,鼻头和脸颊冻得通红,说话间呵出浓重的水雾。
是自己的学长张晨。
“滚犊子。”李青断然否认,眼睛向一旁瞟去:“说别人前先看看你自己吧。”
“老班呢?”
“发掘现场,”李青艰难地拔出腿:“碳十四同位素年代调查表【注1】发过来了,我去拿给他,你过来干嘛?”
“打个假条,难得来趟俄罗斯我想....”
“狗啊!”
一黑一红的两人摇摇晃晃艰难行走在白桦林间的小道上,好一会才走出茂密的树林。
视线瞬间开阔。
像是广阔的天幕猛然塞入心扉,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天与地相连的奇景。
数百米外就是广阔的湖面,那湖宽广而又无边无际,以人的目力无法抵达遥远的彼岸。
澄澈的湖水冻成厚达以米为单位的冰层,但干净的水质使得冰层像是被呵了气的毛玻璃一样洁净,倒映着天空。
这里是西伯利亚高原的明珠。
贝加尔湖!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这么震撼。”李青喃喃。
张晨却只顾埋头走路:“半个月了还没看腻?快点,我等不及找毛妹了,听说外国妞可开放....”
“.....”
营地就位于贝加尔湖畔,这里的积雪并不厚重,这使得李青与张晨两人松了口气,加快了速度进入营地。
原本绿意莹莹的草地被挖掘机啃的麻麻赖赖,到处是泥泞的土地与履带的痕迹,深黑色的土层暴露在天空下,像是大地的伤口。
环境保护主义者看到肯定要跳脚....李青看了眼营地里那些俄罗斯的伐木工人们,快步走进一顶红顶四周围着透明布的帐篷中。
来的好像并不是时候,帐篷里的人正在争吵,李青只好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人争辩。
“.....左边的曲线代表河流,但右边的文字根本无法辨识,你如何确定这个字是‘济’?”
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显然早已落了下风,只是在强撑着不肯认输,他涨红着脸,身上本就浓郁的酒气更加弥漫。
“金文篆刻时会讲究声调和平,入声压根不可能与阴平调结合。”说话的是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少年,他的声调平和,没有一丝波澜:“按照上海同济大学庄士敦教授的上古发音论据来拟声,现在能辨识的七个字发音分别为【xi?θj】【nen?】【ci:a】【gu?】【zi:】【wa?】【d?】”
“换成现代汉语,就是‘昔、我、先、君、驹、王、讨’,实际上这句话早早已经被记载在了礼记之中。”
“昔我先君驹王,西讨,济于河。”中年男人脸上换上了苦笑,低头看向面前桌子上残破的青铜碎片。
那是一面残破的青铜盨【xǔ】的内壁,篆刻着大片铭文,早已残破不堪。
“《礼记、檀弓》,徐国大夫容居的话,他在回忆徐国的君主徐驹王,于江苏西征周朝,并且打到黄河边的功绩,嬴姓徐氏【注2】的高光时刻。”
少年摘下金丝眼睛顺手放在衣兜里:“这下就可以确定这个墓葬群属于哪个国家的了。”
“这我当然知道!”中年人瞬间面色涨红,随后又泄了气般嘟囔道:“你小子,也不知道给我在这群小的面前留点面子。”
空气好似豁然开朗,帐篷里的气氛又活了过来,围在周围的众人纷纷给约好似的轻笑起来。
帐篷里本来就三三两两围着七八人,都是这次被教授带来的参加考古活动的学生,刚刚二人争论时,因为知识匮乏等因素,根本无法插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