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昌豨神情不解,皱着眉道,“明明是咱们杀了那狗官,何必假名于臧霸,这不是在替他扬名么?”
“虚名罢了,”昌岳淡然一笑,摇摇头道,“为一点虚名而招来实祸,这可不是聪明之举。”
他温言分析:“一则,朝廷认定臧霸杀了太守,要讨伐也是讨伐臧霸,与我等无关;二则,臧霸素有威名,连他都被逼反了,泰山一郡必然人心浮动,我等正可借机发展壮大。”
接着,昌岳又意味深长道:“何况,臧霸能否活着离开,那还两说。”
“他死了更好。”昌豨面露恍然,“既然贼首已死,此事则可不了了之。”
父子相视而笑。
他们得胜而还,又在自家地界,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没有控制嗓门。
啪啪~~
林中有掌声响起。
“谁?”昌豨表情大变,厉声喝问,“哪来的宵小?”
“宵小?在你二人面前,我可不敢当此殊荣……你们二人,才是好算计,好一招嫁祸于人!”林中,杨信满脸微笑,漫步而出,“如此心黑手毒,在下佩服,佩服。”
在他的身边,是面色阴沉的臧霸。
昌岳,昌豨父子齐齐变色。
……
“宣高,你我各取所需,也没有谁对不住谁吧?”昌岳不愧是老狐狸,三言两语连消带打,就撇清了责任。
“这怎么能一样?”杨信站了出来,满脸义愤填膺,“你不过是死了几十名兄弟,臧宣高损失的,可是一世清名。”
“……”昌岳脸皮抽搐,无言以对。
他是山贼,打交道的三教九流多了,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有一点,”杨信本是在胡搅蛮缠,忽然话锋一转,声音猛地拔高,“不过,令狱掾大人获罪的,就是你们吧?”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昌豨脸色大变。
昌岳是老狐狸,固然能面不改色,但昌豨年纪太轻,城府不足,闻言难掩心虚,脸色紧张。
杨信见状,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面露冷笑:“我就说嘛,堂堂一郡太守,即便想杀个犯人,直接支使县令即可,何苦为难一个小小县狱掾?何况,我看过地图,华县是距离奉高县最远的县之一,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
华县位于泰山郡的东南角,地处偏远,虽眼下隶属泰山郡,但到晋时就被划拨给邻郡的琅琊郡,足见其距离之远。
杨信看地图时,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此时,他弄清了事情脉络,语气也咄咄逼人:“你们贿赂秦太守,求他下令构陷,才让狱掾身陷囹圄。我就说嘛,你们在太守府杀人、放火、抢掠一气呵成,原来是早就来过,轻车熟路了……”
“你们都该死!”臧霸握紧双拳,脸色铁青。
虽然杨信没有任何证据,但昌豨的表情,已验证了他的说法。
而任谁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心情也不会愉快。
……
杨信松了口气。
他一脸智珠在握,实则心中慌得一匹。
杨信暗叫侥幸:没想到啊,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秉着“好人先告状”的优良习惯,施展祖传奥义“大甩锅之术”,也甭管是不是他们,先把屎盆子扣上再说。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
杨信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昌岳,暗暗感慨:区区一个山贼,居然能用如此环环相扣的计谋?怎么着,现在内卷这么厉害,连山贼都成技术工种了?
臧霸眼神如刀,在蠢蠢欲动。
他唯一的逆鳞就是父亲,而对方则触及了他的逆鳞。
“子誓,”昌岳却淡定如初,移转视线,又对杨信道,“你既非本地官员,和臧霸也无交情,此事和你无关,何必插手?”
他想分化杨信。
昌岳连杨信的字都知道,很明显,他做足了功课的。
“秦太守横死,君贡先生身为太守佐官,还是掌兵马的佐官,所担责任重大,必会丢官,说不准还有牢狱之灾。”杨信微微一笑,昂首戟指面前昌岳,“不过,若能带回你这泰山巨寇的脑袋,朝中再有人运作,他不仅不会丢官,说不准还能升迁。”
昌岳皱眉,忍不住道:“你和诸葛郡丞是故交?”
“才刚认识几天,哪是什么故交?”杨信摇摇头,淡然道。
“既非故交,何必为区区一个诸葛珪出头?”昌岳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是为君贡先生,而是为道义。”杨信一脸义正辞严,正气凛然道,“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然,这是门面话。
杨信心中暗暗嘀咕:“真实原因:——因为我下贱。”
见识过诸葛珪的儒术后,如今,杨信不止馋他儿子,还馋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