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殃看着盛满恐惧的眼瞳,吸了口气,“松手,我给你把脉!”不是没试过将一个人从临死状态拉回来,只是每个人的躯体都不一样,而且例子太少了,并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松手!”
“师父……”殷承祉颤着唇。
“蠢货!主人要是不要你了还会顾着你的死活?”圆球气极了,骂咧咧地道:“主人早把你手砍下来了!”
“松手!”冯殃的声音沉了几分。
殷承祉的手这才有了松动。
冯殃将手拽到了前边,把起了脉来。
圆球紧张地盯着。
殷承祉更是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冯殃才松开,看着紧张惶恐的少年,又叹了口气,说道:“再有下次,你自个儿挖个洞埋了自己算了!”
殷承祉眼眸大睁。
“蠢货!主人原谅你了!”圆球也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臭娃娃是怕主人不要他所以吓的吐血了吧?它就说主人这么厉害怎么会没把人救好?感情又是他自个儿作的!“还不快……”
“师父!”殷承祉又抱了过去,而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的激动了,那些被压制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师父……呜呜……”还哭了,像是劫后余生的小崽子终于找到了最信任最安全的庇护似得,“师父……师父——”
哭的越来越厉害。
圆球傻眼了,也看不下去了,“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的流血不流泪,你还哭?你还是不是男的?你要不想当男的我可以成全你啊!”
殷承祉没理它,继续哭,“师父……师父……徒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我不该怨你!我怎么能怨你?!……你不要生气的气,你不要丢下我……师父……我就剩下你了!真的就只剩下你了……”
跟受尽了天下委屈般。
冯殃觉得自己应该立即将人丢下去,哭什么哭?丢人现眼的东西!可是……那一声声的哭喊真让人可怜,这模样惨的不成,要真将他丢下去估计下一刻就真的挖坑把自己埋了,她当初将人捡回来便就该宽宏大量一些,人都救了还真能不要了?丢下去冷脸教训一顿又如何?自家的徒儿不也只能自己疼?想哭就随他哭吧。
殷承祉真哭了许久,最后还是圆球实在受不住了,盯着它家主人的眼神杀将人给弄消停了,“好了好了,还哭,你就算不当男的也不能哭了,再哭下去天就要黑了,你是想让主人睡在这荒郊野地吗?”
殷承祉这才消停了,然后就抢着驾马车,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仿佛忘了一般。
安州比豫州早先收复,虽及不上战乱之前安定,但也比豫州好多了,一路走来也还算是太平,进城镇之前,冯殃丢给了他一个包袱,“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殷承祉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血迹斑斑,那血几乎都将衣裳浸透了,干了之后甚是难看,还发出了真正恶臭,他看了看师父,应道:“是。”便一个人去暗处换衣裳了。
“主人。”圆球也有时间想别的了,“他就没发现?”
冯殃睨了它一眼,并未回答。
圆球识趣的也不再问了,人是他们都想救的,就算……呸!怎么会这么倒霉?!再说这是他们养大的崽子,难道还真的会养出白眼狼不成?
臭娃娃啊臭娃娃,你可别让主人失望啊!
主人没给他换了那一身衣服不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发现嘛!
殷承祉开始是真的没有发现,只是情绪冷静下来,恐惧散去之后,很多疑惑便也涌上心头,如今摸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胸膛,那刀刃刺入的记忆依然清晰……不是噩梦,这一身的血也证明那并非一场噩梦,是师父吗?师父……师父如何做到的?
“喂!你换好了没有!”
殷承祉收起了所有思绪,快速换好了衣裳,弯下腰双手又在泥地擦了两把,然后抹在了脸上,灰头土脸地回来上了马车,“师父,我们进城。”
冯殃看了看他的脸,什么也没说,颔首应道:“嗯。”
安州进出城并没有豫州的严格,简单询问了一下便顺利进城了,也很顺利找到了客栈,殷承祉盯着满脸灰土忙前忙后,等到冯殃歇息了,这才守在了门外。
这时候的客栈没什么人,整个二楼也就他们,圆球也不怕碰上人冒了出来,“你不回去睡守在这里做什么?怕主人跑了?”
殷承祉看着它,“小球……”
“你还有脸叫我,你怎么还有脸啊!?”圆球气呼呼的,不等他说完便一骨碌地骂了:“我早跟主人说了你就是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烂东西!当初就应该把你丢给狼填肚子算了,至少这样你还有点用!”使劲的踩,把人踩的永世不得翻身就是圆球大人的风格,“你就算要作死也作的远远的,或者瞒的厉害些!你知不知道主人为了跑来救你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主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虽然主人也不需要吃吃喝喝的,可圆球我就没见过主人这么累过!
主人还为了你割了好几次的手腕流了一大缸的血!而你呢?你就会仗着主人偏心你喜欢你,一次又一次地惹主人生气!你竟然还敢生主人气还敢埋怨主人!你别说话我让你说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你心里想什么!
我告诉你我一直盯着呢!你没说主人一句不好,可你心里没日没夜都这么想着!你觉得主人这么厉害为什么就不帮你救人,就算救了一个崔温也好,可主人不但不帮还瞒着你,让你连跟他们死在一起都不成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事情是怎么出来的?不就是用了不应该存在的力量吗?
主人说了,每一个时空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可以容忍异类的存在,但绝容不下去改天换地!臭娃娃,我告诉你,你若是还想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便是白费了主人流的那一缸血了!我从来没有……”
“你说什么?!”殷承祉突然紧张起来,“你说师父流了……流了很多血?”
血?
一丝并不清晰像是恍惚般的感觉浮了上来,似乎……似乎在睡梦中,他的口腔内……咽喉内……血!
是血的腥味!
是血!
是师父的……
最大的困惑一下子便解开了。
师父……师父用她的血救了他吗?
和那个白光男烧不死一样,师父……师父也有……师父也不会死,叶扬当年一刀刺进了师父的心口,师父非但没死,还……
圆球继续骂道:“不然呢?你以为……”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狠狠地抓着,“闭嘴!”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不许说出来!不许再提起!”
圆球有些懵。
殷承祉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地道:“不许再提这件事!我没死完全是阎王爷不收我!是因为祸害遗千年!圆球你给我记住了,我活过来和师父没有任何的关系!”
圆球明白了,“哼,还算你有良心!”
“不许再提!”殷承祉心都颤了,“知道了吗?!”不死之身已然是惊世骇俗,可这完全只是自身不死让人惧怕而已,若是非但不死,还能让人不死,连就剩下半口气的都能救回来,还如此迅速就恢复,那便是……便是……他抓着圆球的手都颤抖了,“永远也不许再提起!一个字也不许!”
“知道了!”圆球哼哼道,“还用你说!”
殷承祉坐在了门口的地板上,死死地抓着圆球,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小球……”
“嗯。”圆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连被他抓了这么久都没发脾气。
殷承祉又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以后我们还一起对不对?师父还是愿意再原谅我一次的是吧?”
“不然呢?”圆球反问:“你还不满意?”
殷承祉笑了,浑身像是冒了冷汗般,“怎么……怎么会?”他怎么会不满意?他满意的不行了!在所有人都丢下他都不要他了之后,师父还愿意留着他,“小球……我皇兄要杀我……”
“嗯?”圆球一下子来了精神了,“怎么回事?谁要杀你?谁有这个狗胆子杀你?你跟我好好说说……”
一人一球就这么在门口聊起来了。
死而复生的感觉或许大概便是如此,殷承祉很想很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他守在这里是担心你师父反悔了丢下他,可更是因为他想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走下去,“……小球,我错了。”
他是真的错了。
圆球听完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当然错了,你不错谁错?可这话在这副模样面前真的说不出来了,哎,怪可怜的,难怪主人这么偏心了,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也跟你没多大关系,谁能想到你那哥这么狠?搭上自己半条命都要把你给杀了!”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带走叶晨曦的家伙是谁?你那混账大哥跟谁勾结?我跟你说小娃娃,你还没死成了,以后得多当心当心,别再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嗯。”
“还有……”
房间内,冯殃闭目听完了外面的叙述,便安然地沉睡了,至于后面圆球大爷的警告,便不需要浪费睡眠时间来听了。
门外,圆球大爷还在高谈阔论,“总之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乖乖地待在我和主人身边,我们保你长命百岁,还有哦……”
“小球。”殷承祉忽然间打断了它的话。
圆球嗯了一声,见他吞吞吐吐的,又有些恼火了,“有话就说!”
“师父……”殷承祉轻轻地问道,“你和师父……你们会一直在吧?”
圆球跳起来砸了一下他额头,“说你蠢你还真蠢啊!主人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你难道还想主人真的想哄小娃娃一样哄你吗?我告诉你殷承祉,这人啊要适可而止,不能……”
“我知道了。”殷承祉笑道,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哪怕师父是神人,而神人不可能永远和凡人待在一起,可师父说了不会丢下他便不会,师父说的从来便没有不兑现的,反倒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魔怔了,“圆球你小声点,吵到师父了。”
“哼!”
一夜安宁。
殷承祉没怎么睡,不过之前睡了两天两夜了睡的着才奇怪了,圆球也陪了他一晚上,简直都快把电耗光了。
“师父,我看看能不能召集剩下的人。”亲卫还有不少人滞留豫州。
“确定安全?”冯殃问道。
殷承祉沉默半晌,“我……”
“小破球。”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你去。”
圆球都还没嚷嚷主人又喊人家小破球了,就被活给砸了脑袋了,可谁让它命苦呢?而且也不好让刚活过来情绪也才稳定下来的娃娃去,要是一个不好,它拿什么赔主人?“是,主人!”
“跟我回锦东。”冯殃没有询问,直接下命令。
殷承祉颔首,“是,师父。”
……
战乱之后的豫州烧了一片山林并不算什么,尤其是在火烧了一天之后便被忽如其来的秋雨给灭了,并未蔓延成不可控制的山火。
豫州的百姓不会在意,便是豫州的那些大人物们,除了知情人之外,又有谁会在意那一小片的山林着火?
而知情人,谁也不会想到那样的大火中还能有人逃生,甚至会庆幸这一场大火正巧为他们毁尸灭迹了。
整个豫州城都沉浸在朝廷成功收复失地的欢喜当中,而以豫州为基点,大殷将士气势大涨,对战蛮族大军开始占据上风,一个一个捷报送往京城。
西北全部失地收复就在眼前。
而作为西北大军统帅的聂荣再一次荣登大殷名将之首,皇帝更是多次下旨意嘉奖,最后还将原本属于崔家的镇国将军的头衔给了他。
聂家花团锦绣,而崔家人人唾弃。
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