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坐在后排座位上,安娜实在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觉得那应该是没有的,”怀特看起来并没有把安娜的问题太放在心上,“看上去你还没有到能够出入酒廊的年纪,也并没有去看橄榄球的兴趣,更不可能在家长没能允许的情况下跨上某个男孩儿的摩托车后座,对吧?”
“安娜是个好孩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莲娜扭过头看了看安娜,一副非常放心的表情。
酒精,橄榄球,摩托车,怀特先生的话里可能透露出了他的三个爱好,但是细细想来,自己身边确实没有人有这方面的兴趣…
安娜的眼神越过小不点儿艾文的头顶,戳在哈利身上,哈利瘪瘪嘴回了她一个不知所云的表情。
“怀特先生,我突然想起上次你提到的事情,”莲娜闲下来的时候脑袋里也不停想着工作,“你说并不需要在你母亲的传记里过多的描写自己,而是多写写你的弟弟?”
怀特先生身体肌肉僵硬了一秒,但很快放松,“嗯…是的,主要是因为,我没有经常在她身边吧,而且说实在的,她也不怎么喜欢我。”
莲娜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你认为那是为什么呢?”
“可能,呃,可能是我不像我弟弟那么听她的话吧…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和他们不一样,”怀特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很远的地方,“我年少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反抗,我讨厌他们的虚伪,更讨厌那种随时存在的压抑…”
“我们家有一栋大房子,七个壁炉,但是什么时候都是阴冷的,我的家人们也是阴冷的,”怀特撇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他们每天都穿着黑色的礼服,像是随时准备好了去参加别人的葬礼。”
“但当他们真的去参加别人的葬礼的时候,那又不像是参加葬礼了,而是一场别有目的的,大家都喜闻乐见的,社交派对——谁家儿子女儿已经可以约定婚期,谁又和谁的妻子搞在了一起,谁和谁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算匹配,大家又该团结在一起把谁逐出圈子…”
“一场葬礼结束,总能够约定好三四场婚事,解决七八间店铺的归属问题,还有更奇葩的,刚成为寡妇的妇人转眼间就找到了她能够共度一生的人——这可真够快的,我有时候觉得他们连下一个死的是谁都计划好了。”
大家都觉得怀特先生说得太夸张,却又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怀特自己也笑了起来,“所以啊,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能具体讲一讲你眼中的沃尔布加女士吗?”莲娜停下手中的笔,她看向怀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
前边儿堵车了,于是怀特也转过头来看着莲娜,“我眼中的母亲,如果让五岁的我来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永远挡在最前面,把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好,总是给我们最好的…”
“但是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她是最坏的母亲,刻薄,狂躁,就像是疯了那样无时无刻都在尖叫,她试图完全掌控我的人生,我未来妻子的人生,我孩子的人生,以及她能够触及的一切。”
“而现在,她对于我来说…就是母亲,”怀特停顿了片刻,“我很久之后才发现这一点,不管我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她永远都是我的母亲,她能够毫不留情地把我逐出族谱,却也能在某些时候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总之,非常矛盾。”
“可能她的爱是不一样的,我们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莲娜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补充,“但她确实还是爱你的。”
后座的安娜也默默点了点头,这瓜还蛮正能量的。
“是啊…”怀特先生拉长声音,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非常坚定地再次看向莲娜,“不过,如果我有机会为我的孩子选择他能够得到的母爱,我希望是你这样的爱。”
柔美的夕阳透过挡风破璃硬闯进来,英俊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含情脉脉地对视,后排的观众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看见两个背光剪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安娜懵了,这就像是吃瓜的时候,圆滚滚的西瓜生龙活虎地蹦哒起来,狠狠砸在吃瓜人头上,砸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咳咳咳咳咳!”
安娜剧烈地咳嗽起来,听起来肺都要咳出来了,她憋的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指着前面,“呃!事实上!我注意到——前面车动了!”
“是啊是啊!好像是有警察来疏通了!”哈利急忙补充,他也尴尬得脚趾都抓紧了,看看艾文又看看安娜,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莲娜也猛地反应过来,“是这样吗?哈哈哈…”她咳嗽两声,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耳朵发红。
莲娜确实对怀特先生抱有好感,或许是在他们一起在咖啡馆寻找灵感的时候,又或许那部沃尔布加女士最喜欢的爱情电影给了他们彼此不一样的感受,也可能是某个突然下雨的午后那场巧合的相遇——
伦敦总是下雨,下雨时有那么多人在公交站台躲雨,有的人在咒骂着处理进水的手机,也有人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她不能确定自己脆弱的女儿安娜,是否能够接受老母亲的新恋情。
“哎呀,确实,”怀特先生伸长脖子看了看前面的情况,“看来我们很快就能拜托恼人的堵车了,要我说,孩子们,如果这辆汽车会飞那才好呢,这样我们一刻都不用耽搁直接就能飞回家去。”
“飞!”艾文咯咯笑了起来,非常给面子。
多亏了车上还坐着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艾文,车内气氛很快回归正常,但接下来没人再聊天了,怀特先生打开了车载音乐,在歌单循环播放到第二遍的时候车终于跌跌撞撞开进了女贞路。
安娜像是屁股被火烧了一样飞快下了车去,一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太不稳重。
‘怎么回事儿,安娜,你都是心理年龄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难道是被身体年龄所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