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之士,尚存丹心,该是值得信任的。”
班楚心不由一笑,“这么说,公子只是觉得他应该信任。”
申屠峻容色淡淡,转首望向班楚心,“力量微薄却不避斧钺,我只是相信这份血性。难道姑娘就不曾有尽心信任之人?”
班楚心明亮的眸子似是怔愣了一瞬,马车外细风漫过,鼓动两侧帷裳微微浮动起来。
“信任。”班楚心幽幽念来,似是在细致品味这两个字。
她目光微凝,面容浮起有些苍凉的笑意,“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东西了。”
申屠峻眉睫微动,不由怔仲了一瞬。
班楚心的身影安坐于车厢内,因着静静垂挡的帷裳,而使得这静谧的空间微有些阴暗。而眼前少女的面容似乎就隐入这阴影之中,似逆了无数的光,让人竟有些看不分明。
脑中却似有光色掠过。遥忆那夜,少女的眸子清冽且幽深,轻轻的声音似一匹薄纱般漫然荡来,‘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那声音与如水般的眼眸彼此交缠,让申屠峻移不开神思,‘我们都是见过地狱的人。’
他也还记得就在刚刚,她说也有自己需要了断的恩怨。
申屠峻似乎此时才惊觉,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
他打探过她的身份,细析过她的机敏,亦权衡过她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便唯独没有想过一点,她,是谁?
马车有些小,堪堪能余下两人。此刻更因着车内的沉寂,申屠峻竟有些不知如何。
方才闻罢,心中竟似被一双无形大手蓦然攥紧又松开,有一瞬短暂的凝滞。
他微微低头,目色深沉。
他又何曾没有痛恨过所有人的时候。那段日子,日月同灭,山峦颠覆,他原迹留着的家国也翻转成了座地狱。
马车缓缓前进,车轮碾过地面,不时传来石子被压碎崩裂的声响。
“若有机会…”申屠峻稍显哑滞的声音轻轻传来,“可以与我讲讲你的过去。”
班楚心似乎有些惊讶,回首望向他,明澈的眸子似泉水般泠泠生光。
这时马车外车夫喊道:“小姐,到了。”
班楚心回神,打起帷裳向外看去。只见马车已停在了距离班府一条街外的地方。
申屠峻亦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看向那帘外静立的街道小巷。
“好。”忽闻班楚心一句应声。申屠峻心中突地一动,然还未等他反应,便听外面车夫答了句。
“那旁边这位公子,可是也要在此下来。”
申屠峻如同被噎了下,尴尬的吞了下口水。原来并不是回答他。
班楚心未等申屠峻回答,便向车夫道:“将这位公子送至四方街处,哪里下车听公子的。”
“不必了。”申屠峻轻声说着,抬手戴上帷帽,“我自己回去就好。”
班楚心看着他边说边弯腰出了马车,也不准备去拦,亦不曾虚留几句客套客套。
车帘垂下,申屠峻跳下马车。四下里稍望了望,刚欲要走,忽闻身后声音悠悠。
“方才公子之请…恕楚心不能相告。”
申屠峻背身马车,清俊面容被帷帽遮覆,以致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但很快,便听申屠峻带着笑意的声音回道:“是我唐突,结交相知,本就应不念往昔。”
话音落下,并未很快听到车内的回应。那双纤细的手轻轻挑开垂帘一角,但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缓缓的,复又退回了车内。
马车内的班楚心淡淡微笑着,然眸中却似一池沉寂潭水,尽无笑意,“多谢公子体恤。”
长鞭扬起,惊的马匹微微一嘶。申屠峻回首,看着马车复又轻晃起步,向着前方缓缓前行。